朱长勇可以肯定对面桌子的两个生意人的谈话，不是任何一个方面安排的，因为他进来之前这两个人就在谈话，而且来这个餐馆吃饭是他临时决定的，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地知道他要来这里吃饭。

对面桌子的谈话还在继续着。

“老黑，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个女娃读书硬是厉害哦，每次考试都是一中的全校第一名，从初中开始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她说这一次高考，她自己估计能考考五百九十分呢。”

刘麻子不屑地横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黑脸男人，叫他老黑倒也没冤，那家伙真的有点黑。

“狗屁，你就吹吧，既然这么厉害了，还要那个什么省三好学生的加分做什么，让给别人不是更好？”

老黑冷笑一声，伸手抓着啤酒瓶子，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

“切，你懂个屁，这里面道道多着呢。”刘麻子很高傲地瞪了一眼老黑，旋即转头四顾，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这事儿不是女娃自己要去告的，她也觉得有没有这省三好学生加分无所谓，不过，有人跟她娘说，负责她四年大学的学费，让她去县里告状！”

“不是吧，还有这种事情？”老黑吃了一惊：“四年大学学费可不便宜呀，至少也得两万块吧？”

刘麻子飞快地扫了一眼，压低了嗓门：“听说是给了三万块的现金呢，镇里有人看到女娃她娘去银行存了三万块的现金。”

听到这里，朱长勇大致明白了全部经过，而对面那一桌的刘麻子和老黑两人很快又转变了话题，谈到了生意上的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也许并不是全部的事情，朱长勇也不会尽数相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很不简单，曹心怡的家里条件并不好，有这么一个赚三万块的机会，她母亲自然不会愿意错过。

曹心怡就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她的江南省级三好学生的名额被人顶替了，举报材料上说的是学校领导徇私作弊，把她的档案材料都换了下来，但是她的家里有奖状，有证书等证据材料。

那么，谁是谋划这一切的人呢？

朱长勇仰起脖子灌了一杯啤酒，冰凉的啤酒顷刻间就给五脏六腑带去一片清凉，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辣椒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这件事情跟卫辉有没有关系，朱长勇不敢肯定，督查室主任黄莉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朱长勇一样不敢肯定，虽然省委大院有风声传出来黄莉是卢东来的人，不过，朱长勇却知道黄莉还不够进入卢东来眼里的资格。

而且，黄莉成功夺得省委督查室主任的位子还是通过卢东来所不喜欢的人，所以，尽管朱长勇敏锐地感觉到了黄莉有向卢东来靠近的想法，只不过这是不是黄莉在那边的指示下故作姿态也很难说，所以，不能排除黄莉的嫌疑。

说不定是田江在背后暗暗推动，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看起来一脸和蔼的办公厅常务副主任常漫天，他分管的部门就有督查室，动起手脚来更方便。

思虑及此，朱长勇的心头一跳，这么一想整个办公厅都是敌人了，朱长勇喝了一口啤酒，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几句，怎么才上班没几天就搞得草木皆兵了，这样下去搞不了多少天自己就崩溃了。

手机的铃声突然间爆响起来，朱长勇捏着手里的筷子一抖，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鸡肉掉落在盘子上。

朱长勇掏出手机一看，慌忙接通了电话，颤声道：“小瑾，你，你，你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

他的牙齿微微打颤，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

“长勇，你放心，我没事儿，这事情有点大你过来不方便呢。”话筒那边的贺瑾声音似乎有些虚弱，不过她苏醒过来，又能够说话了，朱长勇就放心了很多。

“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你安心修养吧，等方便了我去看你。”

电话那边的贺瑾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有了贺瑾的这个电话，朱长勇的心情立即大好起来，付了账就起身走出了餐馆，他没有心思去领略小城的夜生活，他要回去酒店细细地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朱长勇发动汽车，慢慢地向着酒店驶去。

柳杨县一中是柳杨县唯一的一所江南省级的重点中学，一中位于县城的东部边缘，过了一中就是城郊，一中学校的面积很大，分为教学区和生活区，现在是暑假，整个学校都很安静。

教师家属只有三栋四层高的小楼，这种老式的家属院跟学校的教室一样的造型，只有一个楼梯，一层楼住有六户人家，一中在城区还修建有家属小区，所以，居住在学校的人一到暑假就少了很多。

一号楼二楼最东头的房间是高三语文教研组老师任晓华的家。

任晓华是柳杨县一中的有名的才子，毕业于江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教学上面也很有一套，工作七年当了六年的班主任，带过两届毕业生，他带了两届毕业班，语文高考成绩是全校第一。

只不过任晓华的为人有些恃才傲物，尤其是带的两届毕业班高考成绩很好之后，就有点自信心爆棚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觉，对于教研组长提出的一些教学上的要求，他会很不给面子的直接驳回，甚至对于分管教学工作的副校长，他都不给面子。

本来按照任晓华的资历和能力，两年前就应该评任二级教师，不过，在学校的党委会议上，他的申请报告没有通过。

去年一中在县城城区里建了学校家属小区，属于福利房的性质，老师们只要缴纳一点钱就能拿到房子的产权，自然，这一次的福利分房又没有任晓华的份。

不过，任晓华一直没有吸取教训，在一次上公开课的时候，教务处长对他的公开课提了几点不足，他当场发飙，随口一句你懂什么，让教务处长当场石化。

今年学校组织优秀教师出去旅游，自然也没有任晓华的份，不过，就算是有他的份，他也未必回去，因为这个暑假，他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老公，明天我妈过生日，天气太热，我们一早就带着儿子去。”陈燕捧出一个冰镇好了的大西瓜切开，招呼儿子过来吃西瓜。

任晓华靠在沙发上，捏着香烟的手指有些颤栗。

“喂，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陈燕拿了块地瓜递过来，看着任晓华的反常表情，心头一愣：“老公，你不会真的要辞职吧？”

“沿海虽然当老师工资比现在高，不过，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而且，儿子还要上学，还要照顾老人……”

任晓华的手指一抖，低头一看，却是香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了，这才清醒过来，将烟头扔进烟灰缸里，伸手接过陈燕手里的西瓜：“老婆，这些年苦了你了。”

陈燕摇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身吃西瓜去了。

“老婆，你放心，我很快就要发达了，这小小的一中再也困不住我啦！”任晓华大口吃着西瓜，红色的液汁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

陈燕闻言拿着西瓜的手一抖，西瓜掉在桌子上，慢慢地转过身：“老公，我真的不指望你发达，我们只要平平安安地过我们的日子就好了，不评这个二级教师又怎样，不就是少拿点工资吗，没有那点钱，我们手头紧一紧就过去了。”

“老婆，你不懂的，他们这些家伙不识货，把珍珠当鱼目，难道还不兴我自己主动出击去拼个前程？”

任晓华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西瓜皮往垃圾桶里一扔：“这一次事成之后，我就去教育局基础教育股当股长，这可是杨庆来答应过我的！”

杨庆来是任晓华的高中同学，也是柳杨县县委书记彭庆龙的秘书。

陈燕闻言一愣，疾步走到任晓华的身边，伸手抓着他的手掌：“老公，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情了？”

朱长勇的汽车慢慢地停靠在酒店右侧的停车场，停好车，拔了钥匙就要推开车门下车，目光突然注意到酒店门口走出来的两人，立即缩回了手，转头看向另外一边，顺手摸出一颗烟点燃吸了一口。

片刻之后，那一男一女说说笑笑地走到路边拦了台出租车走了，朱长勇这才松了一口气，推开了车门。

不管卫辉和岳珊两人是不是有私情，这个时候跟他们在酒店门口碰到，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过，以卫辉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习惯来说，这似乎不大符合他的性格，难道卫辉仅仅会想把岳珊弄上床而忽略了工作？

卫辉无疑是个权力欲望很强烈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习惯，尤其是能够带给他权力的工作习惯。

除非卫辉早就清楚了曹心怡这个案子的全部真相！朱长勇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慢慢地吐出一口浓烟，嘴唇微微向上一翘，鼻子里冷哼一声，小样，真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么，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要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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