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是琼碧院的稀客,她笑盈盈地待着丫头到了东厢房,夭桃正坐在回廊边教小丫头打络子,见她来了,惊讶之余忙带着几个小丫头迎了上去:“二夫人安好。”
姚氏点点头:“你家夫人呢,可在房里?”
夭桃屈膝道:“在房里歇着呢。”
姚氏指了指小丫头手里提着的几个纸包儿:“我新得了点茯苓、川穹,给她送些过来,也来看看她。”
夭桃让小丫头打起帘子,引了姚氏进去:“二夫人请宽坐,婢这就去请娘子出来。”
姚氏唔了一声,进了房却也不坐下,倒是在外间厢房四下走动,看着房里的摆件,饶有兴致的模样。都说当初沈氏嫁到薛家来时,四十八抬陪嫁沉甸甸的都是贵重之物,沈氏之母保定督抚沈夫人也是京都富贾之女,给沈氏那些陪嫁个顶个精挑细选出来,那时候她虽然已经嫁到薛家,奈何也是新妇,不曾帮着操持婚事,自然也就看不到拿陪嫁的单子和嫁妆了,只能听着别人说起。
现在看看沈氏这房里,一色黄花梨的桌椅案几,墙上挂着仇实甫的《汉宫春晓》,案几上青花釉里红的瓷盘里盛着几枝水仙娇嫩嫩地开着,旁边摆着甜白釉高脚碗里放着几只金黄诱人的佛手,瞧着便觉得雅致大方,单单这几件就不寻常。姚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她不过出身寻常商贾人家,自然是比不得沈氏这般富贵,可偏生她与沈氏成了广平侯府里的妯娌,难免不会心生比较,教她怎么甘心自己守着那点子嫁妆,嫁给无官无职只能打理庶务的薛文清,看着沈氏富贵荣华地嫁给了风流倜傥的京都才子薛文昊。
她瞧着东厢房里的摆设,冷笑一声,就是富贵荣华又怎么样,沈氏终究是个没用的,最后能不能活命还未必,难道还以为能够安安稳稳做广平侯府三夫人,守着薛文昊好好过日子!
里间的珠帘一动,有人出来了,姚氏脸上的讥讽之色很快消失不见了,露出精明圆滑的笑容,望向出来的沈若华:“三弟妹可大好了?我来看看你。”
沈若华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缎面夹棉小袄石青棉裙,一头乌黑的发梳了个斜斜坠马髻,见着一脸笑容的姚氏,微微屈膝:“二嫂有心了,谢过二嫂。”
姚氏这时候没了先前在琼华院的疏离,满满都是亲近,嗔怪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是自家人,你身子不好我一直担心着,这不才得了些茯苓川穹,都是上好的,给你送些来。”
沈若华让青梅接过那两个纸包儿,笑着请姚氏坐了,让小丫头奉了茶来:“二嫂太过多礼了,我还不曾给二嫂送些东西过去,倒劳累你来看我。”
姚氏上下打量着沈若华:“身子可好了?先前见你脸色不大好,怕是还不曾调养好,还得再好好歇着。”
沈若华微微笑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有这么快啊就好的,何况这身子也是时好时坏的,只能多养养了。”
“是这个话,就该好生养着,”姚氏寒暄的话说完,话头一转,“我听说你前几日把陪嫁的田地给卖掉了?”
沈若华瞧了一眼姚氏,见她一脸好奇,点了点头:“二嫂也知道,我这琼碧院如今已经是捉襟见肘,先前那五百两还是世子夫人给垫上的,可是这院子里上上下下还要嚼用,总不能还想着去世子夫人那里打秋风吧。没法子,只好把陪嫁的田地都拿了出来,幸好老夫人体恤我,怕我被人诓骗了去,出钱把那一百亩田地给盘了下来,我才能有银子给他们发了月钱。”
姚氏听她说到老夫人体恤她怕人诓骗了她的田地,就觉得嗓子里痒痒,想笑又不敢,只能按捺住,强作正色道:“想不到居然到了这境况,要卖了陪嫁的田地才能发月钱。”她叹了口气,“不过我那里也是与你一般模样了,你也知道二爷不比你们三爷,无官无职,又没个进项,只能靠着我的陪嫁帮衬着,要不是我想尽法子才能有点来路,就我那点儿陪嫁哪里能够这样耗下去。”
她话里留了个话头儿,等着沈若华来问。沈若华倒也不让她失望,笑眯眯地问道:“二嫂是个能干的,比我强多了,我现在也是满心糊涂又着急,正要跟二嫂请教请教,如今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靠着典当陪嫁度日吧,二嫂可有好法子?”
姚氏抿嘴一笑,容长脸上多了几分狡黠之色:“原本我与谁都不说的,这可是要紧的事,哪里能让别人知道。只是三弟妹不比别人,你与我在这府里可是同病相怜,咱们比不得世子夫人,那是天生富贵的命,管着侯府上下的事情,哪里会少了来银子的路,只有你我守着这么个院子,还得时时提防着被人克扣了去,若是再不想想法子,那真是要没了活路了。”
她压低声音:“你既然问着我,我自然也不瞒着你了,只是……”她看了眼房里伺候的丫头们,吞吞吐吐不肯说。
沈若华心领神会,摆了摆手,青梅带着小丫头们全部屈膝告退,把房门给半合上,房里只剩下姚氏与沈若华二人。
姚氏笑了:“三弟妹真是个聪明人,你既然问着我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就这样靠着变卖陪嫁过日子。”她瞧着沈若华,“你不是把那一百亩田地给了老夫人,得了八千两银子么?横竖你把银子放在手里也不过是死的,经不得多少时日又会耗没了,倒不如你把那银子拿出来,与我一道托人放了出去,每月可是有小二分的利钱,还愁没有来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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