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庄子上的鸡鸣都还未起,罗钱氏就隔着窗高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想着起来打水烧火,难不成还要等着我来伺候你?”
被罗狗儿折腾了小半宿的芳杏迷茫地睁开眼,看着破旧脏乱的房里,还有身边睡得正熟还打着呼噜的罗狗儿,才想起来了,她已经被嫁到了宛平的庄子上来了,沈若华把她许给了一个庄户,还是个瘸了腿好些年都没说上亲的人。
前一日才被抬进庄子,一路上好多人围着看着,比当初她被带到宛平庄子上来的时候看的人还要多,都是因为没人想到她居然会嫁给了那个瘸着腿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罗狗儿,先前罗钱氏请了王婆子替他说了多少次亲,可就连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去,现在居然天上掉了馅饼,东家娘子把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赏给了他,不要聘礼就把人送了过来了,叫人怎么能不稀罕。
庄子上的人们探头打量着抬过去的小轿,从摇摇晃晃的轿帘里看见了面如死灰的芳杏,都纷纷议论起来,猜测着芳杏这样好的模样,又是东家娘子贴身伺候的丫头,怎么会被嫁给了罗狗儿那样的人,难不成真是罗家烧了高香,得了东家娘子看中白白得了这么个媳妇?
罗钱氏这一日格外的意气风发,她特意把备了过年节穿的簇新的棉裙穿上,带着儿子罗狗儿站在家门前,得意洋洋地看着那顶小轿越走越近。周围住着的庄户邻里都来给她道贺,她从鼻孔里哼出声笑来,爱搭不理地跟她们咧了咧嘴,往日里她的泼辣可是十里八庄出了名的,这些人哪里敢招惹她,可是这样罗狗儿的亲事就更是难说上了,被她骂得绕道走的那些人没少在背后取笑他们,如今总算是给她长了脸,儿子白白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自然是要更趾高气昂了。
看着小轿到了跟前,王婆子满脸笑容给她道了喜,伸手撩开轿帘,把芳杏连扶带拽地给搀了下来。罗钱氏毫无顾忌地上下扫视着一身粗麻衣裙低着头的芳杏,有些挑剔地撇了撇嘴,身段模样倒还算出挑,只是腰肢太细屁股也不够结实,只怕很难多生养,再加上那一副娇弱的模样,不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冲着站在自己身边已经看芳杏看直了眼的儿子努了努嘴:“这是你媳妇了,你还不快把她带进去!”
罗狗儿长这么大哪里想到能娶到这么好看出挑的女人给自己当媳妇,早已经欢喜地昏了头,呆呆怔怔看着芳杏被王婆子带到眼前,一时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得,直喘粗气,连话都不会说了,听到罗钱氏的话,才连声哎哎地应着,快步上去一把拽着芳杏的手就往自家去。
跟着来看热闹的庄户和婆娘们都起哄了,哈哈大笑地说着:“狗儿这回可是有福气了,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这是着急要进去洞房了?”
“狗儿你好歹也跟新娘子说句话呀,难不成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急着进去……”都是些打趣取笑他的话。
罗狗儿不自在地看看低着头眼里忍着泪的芳杏,又看一眼罗钱氏,脸上更是烧热。罗钱氏却是冷笑一声,叉着腰冲着那些人恶狠狠地道:“说不说话要你们来说,这是我家娶媳妇,你们来胡嚼什么粪,都给我滚远些!”她说着啐了一口,就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哄得远远的。
转头看着被罗狗儿强拉进门去的芳杏,罗钱氏掉了脸,与王婆子道:“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难不成还嫌弃上我们罗家了不成?”
王婆子正要跟她说这个,回来前夏嬷嬷可是“叮嘱”过她的,忙道:“可不是,我今儿一去侯府,东家娘子就让人把她叫了出来,要她跟着我回来,她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是不愿意嫁过来,嫌弃你们是庄户呢!还是东家娘子发了狠话,她才不情不愿过来的。”
罗钱氏听得一阵气闷,一口唾沫就吐在地上:“贱骨头,能嫁给狗儿那是她的福气,还敢嫌弃,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王婆子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旁人不敢说,老姐姐你还怕治不住她?!”她凑近罗钱氏的耳朵边低声道,“看情形,她怕是惹恼了东家娘子,不然也不会这样被送了过来,你只管使唤她就是了。”
罗钱氏看着被罗狗儿带上的门,冷笑了起来,她可是当婆婆的,自然不能教芳杏骑到自己头上去了,绝不会让她有半点得意的时候。
想起自己被嫁到罗家来的一幕幕,芳杏的心里好似坠了块铅块,沉甸甸地掉了下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盯着那个让她要倒胃口的罗狗儿,眼睛不由地湿了,怎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人,她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可罗钱氏哪里由得她再多想,声音越发拔高了:“……难不成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会子还不起来,我都叫了这许久了,还想装死躺着不成!赶紧给我出来烧水去……”
芳杏眼角的泪掉了下来,她慢慢支撑着酸痛的身子爬起来,捡起掉了一地的粗麻衣裙穿上,挪着步子打开门出去,以后她就是个庄户婆娘了,这就是她要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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