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睫轻颤,白苏缓缓睁开眼睛,头部钝痛,他捂着额头环顾四周,干净宽敞的房间,蓝白色调的简洁装饰,很熟悉的风格。末世爆发后,白苏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温馨舒适的地方了,猛然看到,不由感到心情愉悦,前提是忽略脚上的镣铐。
白苏苦逼着脸看自己脚脖子上的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触感冰凉,看起来十分坚固,另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铁环处,只看了一眼白苏就知道,除非能狠下心剁了自己双脚,否则还真心拿这双铁链没办法。
反正也挣脱不开,白苏折腾了一番就又滚回床上,闭着眼睛翻滚了两下,舒服地正叹息呢,就听到耳边冷冷的嗤笑声,抬头对上连君暗沉沉的眼眸,那里面像是压抑了许多难言的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连君身上的气息太过阴郁,自带黑化背景,白苏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坐起身,担忧地看着面目阴狠的男人,“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连君倚在墙壁处,并不上前,他怕自己靠近的话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这个人,这个他曾经全然信任,并且视若珍宝的人。薄唇微勾,嘲讽道:“很惊讶对吗?把我推下去的那一瞬间,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会变成这样?还是说,没有如你所愿的凄惨死去,让你失望了?”
白苏面色惨白,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末世之前,连君无论如何嚣张冷酷,却从没有将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甚至一直在纵容着他的存在,用外人难以察觉的方式保护着他。越是亲近的人,越无法容忍对方的背叛,这是连君的处世哲学。他想,以连君的狠心果决,只怕是下半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是我对不起你。”白苏只能这样说。
“哈,对不起?”连君冷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你知道被丧尸撕咬的感觉吗?明白那种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吗?如果你知道,你就会明白你的这句对不起究竟有多么廉价!”
白苏表情哀伤,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沉浸在仇恨之中的连君好受一些,这是他犯下的错,无从逃避,只能喃喃地反问道:“我的死能让你开心吗?”他微仰着头,脸上有泪水滑落。如果对方点头,他会给连君一个满意的答案。
连君却立刻被激怒了,一个箭步冲上来,死命掐着白苏的下颌,半俯身,眼神疯狂,表情狰狞:“死?!你怎么会想到死,呵,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放过你吗?死亡跟我曾经受过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早解脱的,我要一点点折磨你,让你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唯有如此,才能安抚我心中的魔鬼!”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白苏看着他偏执疯狂的眼神,心中又哀又痛,最终却因为连君微微发抖的手而软了心肠,“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尽量配合,直到你消气的那一天。”
很奇异的,原本躁动愤怒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而渐渐平复,但连君并没有表现出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连君几乎是习惯性地去捕捉白苏眼里的情绪,继而就被其中的哀痛烫伤。
手一抖,连君猛然将白苏摁在床上,让他背对自己,迅速隐藏起脸上一瞬间的迷茫和脆弱,狠戾道:“记住你说的话,如果你再敢耍什么花样的话,我就让你那便宜哥哥生不如死!”
白苏点头,连君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多时有个身体僵硬表情呆滞的女孩子端着饭菜进来,白苏试着和她搭话,对方的反应像木偶一般。
之后的日子里连君行踪飘忽不定,每隔几天才出现一次,见到白苏或是神经质的发脾气,或是木着张脸冷嘲热讽,总之没个好脸色。白苏被他打击习惯了,根本不以为意,倒是有天夜里猛然醒来,冷不丁看到坐在床侧的连君脸上尚未收起的微笑时,心里有些酸酸的。
看到那些丧尸对连君恭敬顺从的样子,白苏隐隐明白了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曾为此担心不安过,试探着问他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结果连君根本不领情,嘲笑他都自身难保了还在多管闲事。
至于白绝,这么长时间,白苏也早就看明白了,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其实他最爱的还是权势。白苏感激年幼时对方给予的照顾,但一再的利用和伤害,到底还是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每每提及白绝,连君的表情便会变得很难看,白苏虽然没办法离开房间,但也从连君的脸上看出了些端倪,知道他最近必定是忙于报复。连君这个人他再清楚不过,压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一般有什么恩怨,当场就会了解,若是当时吃了亏,回头也一定会找补回来的。现在连君一心认定自己当日会将他推入丧尸群,完全是白绝的授意,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白苏一直惴惴不安,既担心白绝落入丧尸的虎口,又担心连君不慎受伤。但事实上连君并不打算赶尽杀绝,或者说他觉得吊着白绝几人会更有趣,时不时的派丧尸过去攻击他们,却又在他们绝望之时留下一线生机,放任他们逃跑,直到他想到新的游戏方式。
如此一个多月下来,白绝队伍里只剩下仅仅不到十人,其他人要么是死于丧尸之手,要么是在巨大的压力里下选择背叛。
掬起一捧池水将脸洗干净,昔日意气风华踌躇满志的男人此时瘦的不像话,风尘仆仆,满身倦意,他咬了咬牙,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转身时,又变成了那个沉稳温和的领队。
连华没有异能,做饭等后勤工作一直由他和末世之前身为厨师的张诚负责,等到白绝坐定,他就上前索要食材。
白绝默念了咒语,想要从空间中取出食物,却悲哀地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的空间原本就不大,又是在末世前不久拿到手的,因此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多东西,经过这几个月的消耗,现在剩下的即使拿全出来也根本不够吃,说不定还会因为分配不均而引发争端。
连华等了半晌,注意到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没有了吗?”
不等白绝回答,其他人已经变了脸色,他们可都是有异能在身的人,自认才干不在白绝之下,以往不过是看在对方有储物空间的份上,才选择跟随他,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白绝空间里也没有食物了?!
呵,他们累死累活地追随对方,难道连顿饱饭都不提供吗?
本来这一段时间内总是遇到丧尸已经够让人窝火了,何况他们也不是傻子,那个能够操纵丧尸的黑衣人明显是和白绝不对付,他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现在身为首领的白绝又说没食物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愤怒。
当即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究竟是没有食物了,还是舍不得拿出来啊?”
这话一出,白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几个男人都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赞同地附和着最先开口的那个人,言辞激烈地声讨他,嚷嚷着要另谋出路。
“哐当”一声脆响,张诚将手里的菜刀扔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厨台上,黑着脸吼:“都tm有完没完!爱待不待,谁求着你们了?不高兴在这就都给我滚!”
张诚的异能比较奇特,力大无比,其他人也不想跟他硬碰硬,纷纷咒骂着离开,想到其他地方寻些吃食。
连华搓着衣角,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看了白绝一眼,想到他对自己冷酷无情的态度,一咬牙,还是叫住了那几个男人,谄媚着跟了上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眨眼间就变得安静无比,白绝虚弱地倚在树干上,看向张诚:“你为什么还不走?”
就像之前发生过无数次的情景一样,一对上他的视线,张诚就抑制不住的红了脸,刚刚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此时竟然害羞起来了,“我不走,留这……照顾你。”
白绝心里一暖,他其实早就看出来对方喜欢自己,也曾卑鄙的利用这份喜欢,让张诚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去办事,那个时候,在明知道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情况下,对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了,他当时只是纳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根本没有生出哪怕一点感动,张诚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但,此时此刻,在这样困境中,白绝突然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微合双目,摆摆手:“算了,你还是走吧,连君那个人我还不清楚,阴损薄情,最善记仇,他不会让我好过的,你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白绝平常最注重礼仪,即使在末世也是风度翩翩文雅体面,在张诚心中,这个人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此时看到他如此脆弱颓唐的一面,心都软成了一片,蹲在他面前,笑着小声道:“没关系的,我不怕。”
对方倔的像头驴一样,白绝死活说不动他,最后只能无奈地骂一句:“白痴!”张诚傻笑着看他,高兴的像得了夸奖一般。
感受着对方痴迷的目光,白绝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那时他从连家的培训基地出来,涉世未深,不懂情爱,在连华的连番示好下,轻易赔了一颗真心,最后被那贱人戴了无数顶绿帽子,成为整个基地的笑话。
这一世……,白绝的眼眸渐渐被哀伤侵占,这一世他本有机会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只可惜最终还是输给了他对权势的渴望,明明是他先遇到那个少年的,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真心以待,这一世他会不会得到幸福?
耳边张诚在小声絮叨着什么,白绝从思绪中抽身,无奈地看着对方,这个白痴真是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竟然连伤春悲秋的机会都不给,不满地问:“怎么了?”
张诚小心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那个连华,你怎么能放他走呢,他不是,不是你的……”
“不是什么?”白绝冷笑:“你想多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恶心。”
“哦。”张诚心里一喜,赶紧点头。
白绝神色冷淡,看着连华几人离开的方向心里冷笑,他以为跟着那些男人离开,那些人就会保护他?真是笑话,如果连华知道那几人一直暗中游说自己,向他讨要连华供他们玩乐,那个贱人还笑不笑得出来呢?
不远处的角落里,白苏默默收回视线,问身旁的男人:“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我什么?”
连君表情闲适地站在一旁,微微眯着眼睛,像是要遮掩住里面汹涌的恶意,他伸出一根冷冰冰的手指挑起白苏的下巴,答非所问道:“好好活着吧,看着他们是如何苟延残喘的,你会发现这是一项不错的游戏,当然你也可以随时选择退出,只不过,你猜,你死之后,我会怎么对待白绝?怎么对待那些残存的人类?”
白苏躲开他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明白了。”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开。
身后,连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改刚才的嚣张邪肆,目光哀伤地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眉宇间泄露出挣扎和痛苦,最后渐渐趋于坚定。
如果,用这种方法能困住你离开的脚步,那么,即使被怨恨着,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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