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白氏素日少在人前露脸,即便出来也低眉顺眼,众人便不大关注她,对她的印象很模糊。
今日她昂首挺胸立于堂上,词锋犀利,大家首次认真打量她:素白一张脸,干干净净未施粉黛,细细的眉,细长的眼,细致的鼻儿,菱形的嘴,加上身材娇小,分明还是那个柔弱、懦弱的女子,此时却像一柄锋利的匕首,锋芒毕露,挡在江玉真面前,随时刺向众人。
两位老太爷又惊又怒。惊的是白氏反常。怒的是白氏大胆,身为晚辈,又是女子,竟敢当众顶撞族老。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便是江玉真也不行!更有一层,白氏的话戳中了他们的心思,心虚之后便恼羞成怒。
他们拥戴李卓然怎么了?
便是皇帝身陷囹圄,或者病入膏肓,朝中大臣也要拥戴新君随时准备登基,以防天下大乱。
李卓航失踪这么多天,明显凶多吉少,李家无人主事,他们拥戴李卓然不很正常?
再说,李卓然支取一百万,又不是为了私心,还不是为了打点官府,为了救李卓航!白氏和江玉真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只顾心疼银子,就不顾人了。
白氏说,家主不在应由太太做主。
这话也在理,但要视具体情形。
像李老太爷去了,李老太太是嫡支辈分最高的长辈,自然说一不二;眼下江玉真却比不了她。最大的区别便是:李老太太有儿子傍身,李卓航继承了家主之位;而江玉真无子,仅有一个女儿也跟李卓航一同遭难了。
一个无夫无子的女人能掌权?
这在谁家也不行!
三老太爷霍然站起身,怒斥白氏:“白氏,你目无尊长,还不跪下!否则,我让李卓尔休了你!”
白氏冷笑道:“你凭什么休我?”
江玉真道:“三叔这是铁了心了?”
三老太爷心里一突,强硬道:“太太,我一心救家主,不怕人污蔑。倒是太太,说来说去都是舍不得这笔银子,把银子看得比夫君还重要,什么意思?”
江玉真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老太爷见他们公然踩踏女儿,大怒,猛一拍茶几,怒喝道:“住口!分明是你们落井下石,逼绑匪杀了女婿,还敢说是为了救他。杀人不见血呀!”
众人被他气势震住,堂上一静。
随即四老太爷便驳道:“胡说!”
三老太爷也道:“江亲家,好大的威风啊。可这是我李家的家事,与你江家无关。难不成江亲家还想借着女儿的手,插进来捞几个?我李氏一族还没死绝呢。”
江老太爷神情凛然,死死盯着三老太爷。
李氏族人的打算他很清楚,若非这样,他也不会在接到女儿的信后,祖孙三代一齐赶来。
眼下情势危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女婿和外孙女平安,否则江玉真无夫无子,下场还不定如何。
江如澄看着李氏族人对姑姑发难,有心帮忙,然他辈分小年纪也小,人微言轻,遂想别的主意。
墨老管家见双方吵起来,忙劝解。众人不听,他便放脸,依然没人将他当回事。他不禁心生悲戚:以往再威风,都是主子给的脸面;主子不在,他就是一奴仆,谁还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禁思念李卓航,盼他平安。
江玉真气得脸都白了,白氏和郑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她,白氏低声安慰她,她才渐渐平复。
因对三老太爷道:“三叔说的没错,李家的事与江家无关。同理,嫡支的家业也与旁支无关。”
谁许你们在这指手画脚?
三老太爷振振有词道:“不是这么说,没有大家的帮衬,家主一个人能撑起这大的家业?”
四老太爷等人纷纷附和,说族中诸如李卓远、李卓尔、李卓望等等,哪一个没出力?李卓航没有这些人的帮衬,凭他一个人就能壮大太平商号?
白氏忽然笑了,素颜绽放光辉,道:“哟,四叔脸大,才敢这么说,我们可不敢。原是家主看在同宗的份上,拉拔、照应我们,我们可没那个脸说自己是功臣。这样的好差事,不是姓李,能落到我们头上?”
四老太爷羞恼,手指着白氏道:“你、你……”
三老太爷厉声道:“白氏,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这个媳妇,吃了雄心豹子胆,公然跟族人作对,若李卓航真回不来,他一定会逼李卓尔休了她!
这一刻,他心底竟期盼李卓航回不来。真到那一步,李卓然唯有依靠族中长辈扶持,才能站稳。那时,方能显他族老的地位和威严,看谁还敢顶撞他!
白氏道:“我说什么了?”
三老太爷道:“你还敢顶嘴!”
白氏笑道:“我不过说了句实话。”
就让你们老脸挂不住了?
江玉真见众人静默,面无表情道:“都别争了,老爷会回来的。”都等着被收拾吧。
众人再沉默,气氛微妙。
三老太爷道:“我们也都盼着家主回来。”
这话太勉强了。
江玉真眼露讥讽之色。
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女人。
前面的戴着帷帽,黑纱遮面,身穿灰色素布衣裙,浑身上下一丝妆饰和刺绣也无,远看就像道袍,唯有行走时摇曳生姿,可窥出其身段窈窕。
一个中年女子随侍在后。
江玉真瞬间猜出来人身份:慕容星!
果然,三老太爷等人都起身招呼“慕容居士”,慕容星只略略颔首,黑纱起伏,径直走向江玉真。
江玉真看着她走近,没动。
慕容星在江玉真面前停下,抬手撩起黑纱,直视她。
两人身量差不多高,又近在咫尺,在彼此眼中都纤毫毕现,江玉真感到扑面而来的容光。
这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与衣着反差强烈,服饰有多沉闷,容颜就有多明艳:远山眉,明星眼,悬胆鼻,樱桃口,虽粉黛未施,却眉目如画!
江玉真有些意外,想想又在意料之中——能让老太爷动心的女人,怎会是庸脂俗粉!
她没有出声,静等对方开口。
慕容星凝目打量江玉真,目光既不锐利,也不柔媚,不知为何,竟然令江玉真感到熟悉。
正奇怪,慕容星轻启丹唇,道:“你质疑李卓然,尚可理解,为何不肯拿银子救人?一百万虽巨,怎抵你的夫君!这时候,你不该一心救你的夫君吗?”
江玉真道:“我知道如何救夫君。”
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左右。
“哦,你是如何救的?”
随着说话声,李卓然大步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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