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王等人听了都把目光转向王壑,都意味深长地笑。
王壑坐在那,膝头放着那一份议和文书,也没人问他议和的内容,只管调笑他,他讪讪的有点无措,感觉这场景就像两家会亲时,亲友们打趣那小两口儿一样,但心里却很高兴,认为姑父接纳了他的小丫鬟。
他瞟了一眼李菡瑶。
李菡瑶也傻笑,因为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合适。她到底才十几岁,当着心上人的面,一心要替他争脸,不能给他丢脸,让人觉得他瞎了眼被小妖精给迷住;另一方面,玄武王、朱雀王、镇远将军——张世子就不说了,李菡瑶才不怕这小子——这么些人在座,她没法单纯把他们当成长辈和亲友,一个个的都是对手,要算计她,她怎不警惕!
这样的打趣,若是真由结亲的两家亲友汇聚,由一位有年纪的、慈祥的老太太,或者风趣的老爷子说出来,那才有效果;可是玄武王是什么人?李菡瑶很怀疑他身上有“风趣”这样东西,至少不会对晚辈和下属风趣。
玄武王见王壑坐那,面上含笑,仿佛很镇定,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却捏紧了那议和文书,显出紧张来,与平常模样大不相同;李菡瑶笑的样子也有些傻、有些天真,不由被触动情怀,对朱雀王笑道:“年轻真好。”
朱雀王瞥一眼他的伤体,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因而半嘲弄半鼓励道:“怎么,嫌老了?别的武将老了或许就无用了,你这玄龟越老越精,就算躺在床上不能动,将半生戎马经验编成书,也够小辈们学习一辈子了。”
玄武王心领神会,感激地冲他一笑,道:“也不是嫌老,就是对着他们年轻人,难免嫉妒。”
众人听了哈哈笑起来。
朱雀王道:“你又不是没年轻过。”
玄武王道:“就因为年轻过,所以看见他们这样,才格外觉得感动和怜惜。”又向李菡瑶道:“观棋丫头,你别担心。壑哥儿自小便异于常人,凡事长辈都肯尊重他的意思,他是能做得自己主的,也有能力自主。你尽可以相信他,而不必理会旁人聒噪。——譬如我这个老王八。”
这话证明王壑有担当。
且有能力担当!
叫李菡瑶放心的意思。
他又叫“谨言。”
张谨言忙上前,束手问道:“父王有何吩咐?”
玄武王道:“将本王的马鞭取来。”
张谨言道:“是。”
便转过帷帐后,少时取了一根半新不旧的马鞭来:牛皮制作,当中夹了少许金丝,柄上镶嵌一块指头大的祖母绿,除却这两样东西彰显其来历不凡外,这是一柄真正的、实用的马鞭,而非华丽无用之物。
玄武王示意他送给李菡瑶,并道:“你名字叫观棋,定然爱下棋了,自有人送棋具给你——”说到这他瞟了王壑一眼,接着道——“本王若再送,再好也比不上旁人的情义。这是先帝赐给本王的金鞭,用了十来年了,就送你吧。”他口中的先帝,并非已死的废帝,而是废帝的父皇靖康帝。
李菡瑶先听他叫自己放心,说王壑可以信任,已经体会到他的真诚了,后又送金鞭,是先帝赏赐的,且用过许多年的,非一般金玉之物可比,不禁欢喜得脸儿红了,接过来看了一看,感激道:“王爷真好!”
她想自己或许看错了玄武王,其实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虽然深沉,却并不阴险。
玄武王愕然:“……”
王壑见气氛朝着意想不到的温馨、和睦方向发展,心情也大好,对玄武王道:“姑父,她若是夸出一篇文辞优美的话来,姑父不必当真;说‘你真好’,才是真心的。”
玄武王笑道:“哦,看样子你是亲身经历过的了?”
王壑便闭嘴不言了。他确实经历过的,那天早上她对他说“你最好了”,听在他耳内,就像佛语纶音般悦耳,可是这话如何能对外人说呢?
众人见他囧,一阵大笑。
李菡瑶这会子是真的尴尬了,懊悔自己怎会说出“王爷真好”这样的傻话,再被王壑一注解,以往夸人的话都成了浮华的了。天地良心,她待人一向真诚,哪有花言巧语欺骗人的时候?当然,与敌人周旋不算。
她暗暗瞅了王壑一眼,觉得他今天发挥很失常,说的话又傻又可笑,全不如以往镇定。
王壑一转脸撞入她眼中,也后悔不该冲动对玄武王解释,有些画蛇添足,不由露出歉意之色。
李菡瑶扭脸,不理他。——不是故意耍小性子,而是怕被众人看见,说她轻狂。
笑声中,朱雀王瞅一眼玄武王,心想“这玄龟为了笼络小丫鬟,装成一副和气慈祥的模样不算,还把金鞭送给她;本王若不送点什么,岂不显得小气?公子还以为本王不喜他的心上人呢。”于是唤亲兵进来,命他去营帐取匕首来,“就是那柄从安皇身上缴获的匕首。”
亲兵忙跑了出去。
众人便知他也要送了。
李菡瑶不料今天有这番收获,很是激动,并非她眼气两王的礼物,而是这个脸面不容易得,且两王送了她礼物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认可她了。
她也知道,两王这番举动有笼络她的意思,因为她背后站着李家,而李家霸着江南。
可那又如何呢?
她要的就是这结果。
自来男女结亲,无非取决于两方面:
一是男女双方本人。
二是男女双方背景。
李菡瑶认为:男女双方本人的容貌、才学、品行和脾性是结亲的基础,凡是容貌才学品行出众的,求亲者都会趋之若鹜;也是男女相爱的基础,品貌和才学出众的,更容易被爱。但家世背景在亲事中也占有重要地位,虽不能增加男女情感,毁掉亲事却绰绰有余。
譬如李菡瑶自己,就是誉满江南、“一家养女百家求”,上门提亲的不知多少;而王壑则是誉满京城,被他外出游历了七年,躲过了求亲的狂潮,现在要登基了,更是誉满天下,天下的女子都将以嫁他、做他的女人为荣……想到这,李菡瑶打了个寒噤,感到四面楚歌!
幸好她是李菡瑶!
幸好李家占据了江南。
今天,玄武王和朱雀王肯放下身段来笼络她,因为她有足够的资格引起他们重视。
她很感激爹娘把她教养成为独一无二的李菡瑶,引得王壑爱她刻骨铭心;她也很庆幸自己一直努力,使李家成为江南霸主,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的美满姻缘助力。她从未天真,以为仅凭王壑对她的爱,就能抗衡来自满朝文武,甚至全天下的阻力。她要跟他一起面对!
少时,匕首取了来。
朱雀王亲自递给李菡瑶,道:“这匕首乃精钢打造,从安皇手里抢来的,本王甚为喜爱,准备带回去给君君。——就是本王的小女儿。现在送给姑娘。”
李菡瑶忙接过,仔细看了看,满心欢喜地道谢,又歉意道:“这不是夺了赵姑娘的东西了?”
朱雀王道:“无事。本王还留了许多东西给她。”
李菡瑶便不再矫情。
王壑凑过来,小声道:“留着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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