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壑:“……”
越发感到扎心。
可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得让小丫头把话说完,不然,那口气憋在心里,恐要出大事。
就听她又道:“这也罢了,毕竟凡古今成大事者,谁手上没沾点血呢?可是你们这事干的,让公子踩着女人肩膀上位,既卑鄙又无耻。任你们如何粉饰这一节,也堵不住悠悠众口。除非,把江南百姓和北疆将士全杀了……”
周黑子心惊肉跳,如斗鸡般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胡说!本官何曾颠倒黑白?”
李菡瑶道:“条条都在颠倒黑白!”
周黑子道:“一派胡言!”
李菡瑶道:“那咱们就一条一条来论。就说火姑娘冒充简相一事,在皇城兵变当日,稳定了京城治安,保护了百姓,明明是立功的,你反倒扣上她一个罪名。你敢说,简相若未被挟制,会比她做得更好吗?”
周黑子自信道:“当然。简大人拳拳报国之心,有目共睹,这次筹集军粮,更是功不可没。”
他既然拟了这十条罪状,当然要做好应对。
单说简繁,这次为筹集军粮可谓破釜沉舟:官仓的粮食不可能凭空飞了,不外乎被贪污变卖,实际入仓的粮食与账面数不符。再者,上次他被朱雀王逼迫,查了一次,捡要紧的官员处置了一些,已有了线索;这次为保命,下狠心将所有贪墨的官员一撸到底,家财全抄了充公,与粮商勾结的,直接将粮商的仓库抄了,银子也来了,粮食也来了,又肃清了官场吏治,赢得同僚认可。
周黑子要给火凰滢定罪,给李菡瑶定罪,便暂时拿他被挟制一事做文章,为他正名。
李菡瑶岂能让他如愿!
她笑道:“简繁杀徽州巡抚鄢计,也是有目共睹的。”
周黑子:“……”
这事他没敢替简繁辩解,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危险的话题,本能回避,让简繁自己说。
简繁沉痛道:“本官任凭处置。”
说罢起身,走到前方跪下。
一句话不辩解。
他自己不辩解,有人替他辩解。
一御史道:“此事乃废帝下旨,简大人身为臣子,不得不遵从皇命,非他有意加害鄢大人。”
李菡瑶笑吟吟道:“是啊。简大人身不由己!哪怕徽州距离京城几千里,他可以找任何借口拖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保住鄢大人性命其实很容易,但他没有,因为他看清了形势,知道废帝要对王相和梁大人下手了。这是他飞黄腾达的机会。抓住这机会,他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他做了废帝手中的刀,杀了鄢大人。”
周黑子咽了下口水——
这丫头口齿真伶俐。
他悄悄抬头看向上方。
上面,王壑神情淡漠。
李菡瑶继续道:“这样懂得明哲保身的简相,这样会审时度势的简相,在崔相死谏、谢相辞官后,却选择助纣为虐的简相,你们觉得他在皇城兵变时,会不站在废帝一边,谋取富贵功名吗?谁敢说他不会!”
最后厉喝,陡然提高。
众人:……
大殿中寂静无声。
这话题挑的好,不仅涉及简繁和火凰滢,还涉及新君父母和被杀的鄢计,谁敢为简繁说话?
简繁没想到这小丫鬟言辞如此犀利,眼中厉色一闪,却不敢做任何辩解,只能以退为进,因而垂眸道:“本官说过,任凭处置。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李菡瑶笑道:“简大人在避实就虚。你既肯任凭处置,就是认罪了?那火姑娘当日冒名顶替你,便不是罪,而是立功。就如公子炮轰乾元殿,是破而后立。”
她又一次巧妙地设置陷阱,将火凰滢冒充宰相的行为和王壑谋反放在一起,否定火凰滢,便是否定王壑造反;否定王壑造反,便否定新君!
简繁:“……”
他感到心沉甸甸的。
周黑子高声道:“简大人是罪是罚,自有朝廷处置;火凰滢一个风尘女子,竟敢冒充当朝宰相,罪无可赦;李菡瑶任命她为县令,乃颠覆礼制和纲常。”他避开焦点,将矛盾对准女子干政上和礼制上。
李菡瑶道:“周大人糊涂。”
周黑子质问:“本官如何糊涂?”
李菡瑶道:“若君主英明,百姓又怎会造反?若宰相为官清正,火姑娘何必冒充?”
周黑子:“……”
李菡瑶又笑道:“况在小女子看来,火姑娘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比许多官员都强。那些贪污受贿、媚上惑下的官员,为了功名富贵不择手段,比风尘女子丑恶多了。风尘女子出卖色相,真正是身不由己;而这些官员身居高位却不知自爱,出卖的是灵魂,是气节。周大人竟看不清这红尘利禄的本相,不是糊涂是什么?”
谢耀辉看着气得无言以对的周黑子,心里提高了警惕,而王壑竟一直没出声,更令他吃惊。
周黑子黑脸泛红,咬牙道:“出污泥而不染?那靖海水军去哪了?赵少爷去哪了?那些江南官员去哪了?”他一声比一声喝问高,跟李菡瑶舌战起来。
李菡瑶没理会他的质问。
她转向了谢耀辉。
谢耀辉坦然看着她。
李菡瑶问:“请问这位大人可是谢相?”她凭着往日了解的这些官员的底细,把人认了个大概。
谢耀辉道:“正是老夫。”
李菡瑶忙施礼,道:“见过谢相。我家姑娘说过,谢相是大好人……”
大好人谢耀辉滞了下,才平静道:“不敢当姑娘赞。”
他可不敢高兴。
他觉得麻烦来了。
就听李菡瑶继续道“……既正直,又懂权变,是朝中为数不多的治世能臣。我家姑娘还说,谢相是除了王相和梁大人之外,最擅长刑名侦破的官员。小女子想请教谢相:凭江南传来的消息,谢相可能断定幕后黑手是李菡瑶?”
谢耀辉沉默良久,摇头道:“不能。”
若回“能”,他恐晚节不保。
李菡瑶追问:“谢相为何不说?”
谢耀辉道:“说什么?老夫也不能断定不是李菡瑶所为。所以本官也奏请公子发兵,去江南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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