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凰滢根本没看他。
他又去看李菡瑶。
李菡瑶却看着何陋。
何陋也跟梅子涵一样愤怒,且不可置信。显然,李菡瑶很清楚文人士子的要害,而她现在就出手重击在梅子涵的要害上。这一击,不但梅子涵生不如死,他也无法承受,哪怕李菡瑶下令杀了梅子涵,也比这好。
韩非大怒,叫道:“李菡瑶,你好狠毒的心!”
李菡瑶不悦道:“我怎么狠毒了,你且说清楚?”
韩非揭露道:“你说是替先生正名,分明是要先生丢脸。梅子涵是先生的学生,犯了错,先生已经将他逐出书院,且请学政夺他的功名,并未徇私。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判梅子涵斩刑,我等皆无话可说;然你让他在街头示众,还让人宣扬他的罪行,分明是要先生身败名裂!”
何陋的学生们都愤愤附和。
打鼠伤玉瓶,为了一个梅子涵,将何老先生的英明毁于一旦,这招太毒辣了。
李菡瑶问:“依你说,这件事要悄没声地隐瞒下来,才能维护何老前辈的名声?”
韩非道:“没让你隐瞒,但也不可示众!”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羞辱一个读书人,太过分了。
李菡瑶好脾气地问:“你想说‘士可杀不可辱’?那梅子涵用卑劣的手段陷害火县令、陷害本姑娘,依你,该如何惩治?”
韩非道:“判斩刑!姑娘连这都不懂?难不成罪犯害人,官府的人也要用同样的手段害回去?那不跟罪犯一样了。如此处置,如何能安定民心?”
李菡瑶犀利道:“这位兄台请慎言!我何时用同样的手段害梅子涵了?将他在街头示众,为的是在百姓面前揭露他的真面目。他之前欺骗了太多人,不示众不足以平复民愤。他做下这等无信义、寡廉鲜耻的行径,视人命如儿戏,难道官府不能公布真相,该保护他名节?”
这话就讥讽太重了。
韩非一时无言以对。
李菡瑶又轻笑道:“你也太珍惜虚名了,殊不知这样会适得其反。何前辈最恼的便是梅子涵欺瞒利用他,若是无声无息杀了梅子涵,别人怎肯相信前辈清白?毕竟前辈今天可是带了这些人来替梅子涵出头,只怕都觉得是何老前辈壮士断腕,梅子涵做了替罪羊。还有,谁知外面会不会传本姑娘徇私枉法,偏袒火县令,栽赃梅子涵?”
韩非一惊,会这样吗?
他疑惑地看向何陋。
何陋对韩非道:“不必争执。”又转向李菡瑶,冷冷道:“随姑娘如何处置他,老夫问心无愧。”
他没有开口阻拦,因为清楚拦不住,不论如何,他丢脸丢定了:悄悄处置梅子涵,别人会怀疑他;街头示众,他一样名声受损。这丫头好厉的手段!
李菡瑶看出他很不高兴,但她没有松口,若是别的事,就凭何陋在士林中的声望,她绝不会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但梅子涵欺骗、利用、掳劫并囚禁火凰滢,她要不替火姐姐出了这口气,她也不是李菡瑶了。
何陋名声会受损,她顾不得了。话说回来,何陋身为梅子涵的先生,不提教导之责,单凭他今天带这么多人来替梅子涵讨公道,要求惩治驱逐火凰滢;在梅子涵罪行暴露后,不但没有悔改认错,反更坚定了打压火凰滢和她的决心,仿佛梅子涵会犯罪都是她们害的一样,她便不能心软。哼,这老头儿对女子偏见太深,得个他个教训。
梅子涵和黄生被押了出去,就跪在衙门外的街口,方勉派了一百精兵看守,县衙刑房也派了快嘴的衙役,现场替围观的百姓解说他们所犯的罪行。
谋害人命不算什么,乱世之争,血腥残酷是必然的;阴谋诡计也不算什么,兵不厌诈么;但作为读书人,梅子涵竟利用女人的感情,便令人不齿了;利用师长,更为读书人大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连师尊都欺骗利用,这是最低劣的品性,将被整个士林唾弃。
面对各种指责和羞辱的目光,梅子涵恨不能即刻死去,不服输的他,竟盼望死快些,这么活着太难受了。
他想起火凰滢,蚀骨煎熬。
火凰滢现在忙大事呢,已经忘掉他了,在何陋和李菡瑶的推动下,一封封信从县衙发出去:有信鸽,是从空中走的;有快马,是从陆地上走的;有船只,是从水路走的,飞向四面八方,北疆、西疆、南疆、京城……
距离近的,比如湖州境内,当天或者第二天便收到消息;距离远的,也不过三五天工夫就接到消息,掀起轩然大波,引动风云色变,且从第二天开始,就有文人士子陆陆续续赶来霞照,目的不一。
这且按下不表,先说眼前。
李菡瑶将梅子涵示众,韩非等人不忿,要替老师出头,便质问李菡瑶:在伍家案子上,火凰滢、齐主簿和打死人的阿茄就没有一点责任了?他们又改如何处置?
李菡瑶道:“当然要处置!这案子还没审完呢,马知府等相关人路远,要湖州按察使配合才能审,但齐主簿在上官失踪后,担任主审,若细心询问并调查,定能察觉伍大少爷跟颜氏幽会的蹊跷,重点审问颜氏,伍大少爷便不会被打死,或许在他胸口痛的时候,发现端倪,会救他一命也不一定,所以,齐主簿一个失职罪跑不了。”
伍太太母女听后,热泪盈眶。
齐主簿沉痛道:“下官知罪。”
韩非不甘地问:“那阿茄呢?”
李菡瑶道:“阿茄自然也有过失,他二人稍后再判。——我要先审伍家。”
众人一愣,伍家不是冤枉的吗?
伍太太母女更是色变,以为她变着法儿找伍家的麻烦,替火凰滢报仇,替齐主簿和阿茄开脱。
李菡瑶肃然道:“这件案子造成冤案,梅子涵固然罪无可赦,但传言伍家苛待工人、伍家大少爷欺凌女工也有直接关系。到底伍家有没有苛待工人,一查便知。”
她一声令下,早准备好的衙役搬来了伍家的账簿,堆了一堆在堂上,并从各工坊抽调了许多账房先生来,一人揣着一把算盘,就在公堂上噼里啪啦操作起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李菡瑶更是亲自上场,拿过一本账册翻起来,翻得特别快,听琴在旁替她打下手,作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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