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蓝眼里最揉不得沙子,早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嘲笑道:“看不出来世子一副老实样貌,谁知骨子里奸猾。他当观棋是月皇,满嘴的甜言蜜语,想哄得月皇答应嫁给他,把这鱼米之乡的江南当陪嫁带过去,他不费一点儿代价,便为朝廷收复江南,立天大功劳。哎呦,这算计真好!这是你自个想的呢,还是王壑给你出的主意呢?”
最后一句,她直问谨言。
不等谨言回答,此起彼伏的呵斥和反驳声,如疾风骤雨,席卷而至,淹没了江如蓝的声音:
“至少世子身份是真的,并没冒用他人身份。”
“不错。这位观棋姑娘——哦,现在是观月长公主,敢问太庙留书是你写的吗?助昊帝擒拿废帝是你干的吗?承诺支援北疆军粮和军服是你定的策略吗?诸如此类大事,若都不是你做下的,而你却顶着这些荣誉在世子面前招摇,承受他的钦佩和爱慕,不是欺骗是什么?”
“这爱慕你能承受得起吗?”
“对!剥去这些丰功伟绩,你只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小丫鬟,怎配得上统帅三军的世子!”
“这才是居心叵测呢。”
“这到底是你自个的主意,还是月皇指使?”
……
面对昊帝一方的群嘲,月皇一方奋起反击。
首先是落无尘,不慌不忙道:“张世子乃将门虎子,能统帅三军不足为奇;而观月长公主一介女子,丫鬟出身,才指挥了东海战役,其果敢与魄力,巾帼不让须眉,并不输给张世子。再说书字,太庙留书虽非长公主所写,但她自幼便是月皇伴读,其书法虽比不得月皇,比在座各位却未必逊色。还有棋艺也是一样。谁有不服,可上来领教,正可请各位前辈居中裁决,看各位的才学比你们口中的小丫鬟是强还是弱。”
鄢芸扫视对方一众人,轻笑道:“各位真狂妄。如此瞧不上观月长公主,殊不知从七八年前开始,凡月皇不在的时候,都是长公主坐镇,代替月皇处理商务,现在是政务。若她无能,早被人发现了。既满过了天下人,便证明了她的实力。这份实力,你们当中有几个比得了?”
火凰滢笑嘻嘻道:“谢相肯定比得了。其他人嘛——”她故意停顿不说,却满眼的轻视。
这话又招来一片呵斥反驳。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看着这局面,李菡瑶心直往下沉。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初,她得知张世子和观棋假扮的替身产生情愫时,便觉不妥,担心等真相公开的那一天,世子分不清自己爱的是李菡瑶还是观棋,更担心他爱上的是蒙着李菡瑶光环的观棋,果真如此,她、观棋、张世子自己和王壑,都将受到不可避免的伤害。因此,她严厉叮嘱观棋:除了身份,不得利用任何李菡瑶的能力和荣誉换取世子的感情。
她以为,世子可以分清的。
眼下看来,世子似乎糊涂了。
也不怪世子,这确是糊涂账。
李菡瑶既担心又烦恼,但她没有出面解释,也没有阻止双方舌战,她冷静地观望着。
其一,她想看清张世子对观棋到底有无情义。
其二,她想观察谢耀辉等人的反应,好弄清朝廷联姻的诚意,因为她担心眼前这一切是朝廷的阴谋,是借着替张世子求亲,逼她公布观棋身份而挑起争端。
毕竟,她的身份早被王壑知晓,也在跟何陋对峙的时候坦白了真相,与镇南侯一战,她更是在万千将士面前下令斩杀上万俘虏,这个命令,可不是替身敢下的,也不是替身能担当的,她的身份,早不是秘密了。
谢相对张谨言的反应很意外。
他以为,王壑早有谋划,也知会过世子,这才命他和朱雀王来提亲,谁知世子竟不知情。——不对,月皇化身一事,闹得轰轰烈烈,世子不可能不知情,恐怕是他陷得太深,听说了也不在意,一心认为自己喜欢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月皇,认为心上人绝不可能欺骗他。
唉,痴儿!
在争霸天下的过程中,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为了利益,父子、兄弟都能反目,何况是相爱的男女,多的是互相欺骗、相互利用,能各取所需便不错了。
为大局,谢相不想毁了联姻。
若是别人,他必定压下此事,逼张世子娶丫鬟,昊帝娶小姐,正好一锅端了,然张谨言不是他可以逼迫的,更不是他可以利用的,为了天下也不行。
他一边假意劝阻周黑子等人,一面急速思忖对策,怎么能既保住联姻,又让世子满意呢?
他无关痛痒的劝阻落在周黑子眼里,就是纵容,于是,周黑子反驳更大声了。
李菡瑶和谢相都不出头,争吵愈演愈烈。
牛贩子胡清风起先并没参与舌战,他肚子里那点墨水,在这么些博学鸿儒、少年俊彦面前实在不够看。他深恐出言不当,崩坏了自己苦心经营的斯文形象,失了威严,是以三缄其口、谨言慎行。但他走街串巷、贩牛贩马养成的锱铢必较的脾性,已经刻入了骨子,要他在这种场合大度退让,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静静地、密切关注着大堂上下双方每一个人的言语、动作和表情,伺机而动。作为旁观者,他一眼瞄见李卓航生气了,气得脸色铁青。
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有些话,李卓航不便说、不好说,他可以代言,这是他为主分忧的时候。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出声了。
他先重重咳嗽一声,待得争辩双方一齐收声,都将目光投向他,他才不疾不徐道:“争什么?这有什么可争的?求亲而已,若不满意,罢手便是。”
冷冷的,掷地有声。
谨言和观棋当场色变,满心恐慌。
昊帝一方无言以对。
周黑子深知此事干系大局,不敢为了意气之争说罢手;再者,他们也不敢代替世子做决定,连谢相也不能越过世子去。当下,他一面思索措辞,一面留意李家父女的反应,掂掇他们的心意。因见李卓航冷静不语,李菡瑶也静静观望,他心里定了些,也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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