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叹道:“这才是李菡瑶厉害之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市井百姓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哪管什么纲常大义。她花的每一笔银子,都能十倍百倍收获。譬如送去北疆的军粮,譬如分给工人的股权,眼下花在学生身上的银子就更不用说了。太厉害了!”
何陋沉默了。
他看着坐在廊下的李菡瑶,又恨又赞。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人?
张扬却不骄矜。
自信却不自负。
果敢却不刚愎。
狠辣却不失仁心。
灵动又有心机。
有心机却不多疑。
最最让他困惑的是:李菡瑶自幼便混迹商场,身上却无半点铜臭味,那胸襟和气魄,他自问也比不上。——这天下许多男人都比不上。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让李菡瑶上位,一定要把她拉下来、踩下去。
李菡瑶虽然压下了文人士子挑起的风波,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始终坐镇在半月书院,随时应对。
一直到日落,她才宣布散场。
临去时,她再公布三道圣旨:
第一道:半月书院为月国的国子监,分南北两院。南院为男子官学,北院为女子官学。魏奉举为祭酒,兼任书院山长,总领国子监南北院。任命聿真和方无莫为司业,聿真总理南院事务;方无莫总理北院事务。
第二道:任黄修为礼部尚书,兼帝师,魏若锦为礼部侍郎(左右侍郎都由她一人兼任)。
第三道:封方无莫为忠义公。
公布完,立即起驾离开。
倪意尚鄙夷道:“随意下旨,忒儿戏了。”
孔夫子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何陋因这些天他跟在自己身边奉承,好歹也要给些面子,好心告诫他:“不要小瞧李菡瑶。哪一朝初建都是乱糟糟的,朝堂架构逐步才能完善。她这几道圣旨,用意极深。”
倪意尚忙问:“有何用意?”
何陋道:“魏家虽投靠月皇,魏奉举到底是清流,他孙女又不似李菡瑶强势,若将整个书院都交给他,让他直面整个天下文人的讨伐,他独木难支;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那势必将整个魏家都搭上去。
“所以月皇任命他为祭酒,却给他安排了两个帮手:聿真和方无莫。聿真就不说了,背后是黄修和黄氏一族,其声望足以总领国子监。而方无莫是郭织女的儿子,八十多岁了,德高望重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由他来统领女学,不仅能让百姓心服,还不会招人说闲话。”
倪意尚又妒又恨,满脸不服。
何陋继续道:“第二道圣旨,任黄修为礼部尚书,是针对我等来打擂的。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和科举之法,黄氏乃诗礼大家,以声名赫赫的大儒黄修统领礼部,谁敢小觑。别的不说,谁能骂得过他?月皇只要他坐镇礼部就行,另外任命魏家那丫头做侍郎、干实务,这也给了魏家权势和体面。”
倪意尚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何陋还在说,“……第三道圣旨,封方无莫为忠义公,这是还方家应有的体面和公道,也提醒江南百姓记起郭织女——死人都被她利用个透彻……”
散场了,众人都离开了。
倪意尚浑浑噩噩不知去哪里,他满心无力,痛恨老天不公,为何给妖女如此高的天分,这不是祸乱天下吗?而他空有一腔热血,却资质一般,难以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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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菡瑶,回到行宫,先去见父亲李卓航。
鄢芸也过来了,正等着她呢。见李菡瑶笑吟吟的,便道:“皇上如此高兴,可是好消息?”
李菡瑶道:“确是好消息。”
鄢芸惭愧道:“微臣这边没什么进展。”
李菡瑶笑道:“无妨。你先说来听听。”
一面在李卓航身边坐了。
李卓航宠溺地看着她问:“可饿了?”
李菡瑶摸摸肚子,笑道:“真饿了。”
李卓航忙对听琴道:“伺候姑娘洗脸。准备摆饭。”
立即有丫鬟捧了铜盆、毛巾等物进来,听琴替李菡瑶隔了衣襟、挽了衣袖,伺候她净面。
洗完,听琴才带着丫鬟们退下,去安排晚膳,这里,鄢芸才一五一十将谈判经过说了。
最后道:“微臣不敢自专,特来请示下。”
李卓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吭声。
李菡瑶也不大在意的样子,随口道:“谈判的事既派给爱卿,便由爱卿全权作主。只管放手作为。”
鄢芸有些困惑,还有点为难。
李菡瑶又点拨道:“东郭无名提出定亲这一条,爱卿以为是昊帝的旨意?错,朕敢打赌,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恐怕连谢相和朱雀王都不知道呢。”
鄢芸一怔,“竟不是昊帝的意思?”
李菡瑶道:“也不能这么说,昊帝给了大方向的。而朕的大方向你再清楚不过,你只管朝着这方向去谈,该退让的便退让,不该让的一寸也别让。”
鄢芸如醍醐灌顶,“微臣明白了。”
李菡瑶笑道:“明白就好。”
鄢芸看着笑靥如花的女皇,心情有些复杂——月皇和昊帝定亲,已势不可挡!再看李卓航,竟没有一点干涉的意思。她不由羡慕:天下间有几个父母敢这样放手让女儿任意施为?是李卓航成就了月皇!
她想起父亲鄢计,对她也算纵容,可惜去了,母亲也去了,留下她和姐姐在这世上,偏偏姐姐跟她不是一条心,她是孤身奋战,不由心如刀绞。
李菡瑶不知鄢芸心思,看着她打趣道:“江南第二才子和江南第二才女狭路相逢,谁能胜呢?朕很期待。”
鄢芸强笑道:“定让月皇满意。”
李菡瑶道:“哦?这就有信心了?刚才不还为难呢。”
鄢芸道:“臣是一时糊涂,没想到。”
李菡瑶道:“现在想到也不晚。”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丫鬟来请,说晚膳摆好了。
李菡瑶吩咐小青,“请昊帝来一同用膳。”
小青道:“是。”
王壑一踏入花厅,李菡瑶便迎上去,笑着问他:“谢相来找你了?有没有哭谏、死谏?”
王壑看见李菡瑶,心眼具亮,他却不自知,只当李菡瑶的话有趣,一下子笑出来。殊不知此时此刻,无论李菡瑶说什么,落在他耳中都美妙、有趣。
他笑道:“不是谢相,是周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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