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很心塞地拎着那几瓶回了东城,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那几瓶补品搁在手里跟烫手似的,秦依犹豫了阵儿还是给陆承曜拨了个电话。
这还是两人认识二十多年来,秦依第一次主动给陆承曜打电话,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短暂时间里,秦依发现自己有些紧张,脑子有些短路,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致当电话被接通,“你好?”的低沉嗓音从电话那头徐徐传来时,秦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好?”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遍,嗓音隐隐有些低哑,隐约有些虚弱。
“那……个,是我,秦依。”秦依终于回过神来,说话还是不大利索,轻咳了声掩饰过去,“那个,你妈让我带点东西过来给你。”
“谢谢。”
“……”秦依突然又没了话说,捏着手机好一会儿才道,“那个……这些东西要怎么给你送过去,你明天下午在公司吗,要不我给你放你们公司保安室。”
“我明天请假。”
“……”秦依发现陆承曜大概是唯一一个成功让她时刻找不到话题的人。
“我明天有点事。东西先放你那儿,改天我再去取。”
陆承曜说道。
秦依拿着那东西不自在:“要不我先帮你放你们公司吧,你改天上班了再提回去。”
“东西不轻,你还是先留在你那儿吧。”
“……要不我给您寄过去吧,你家里地址是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似是有些无言,好一会儿才道,“我就住在新宁小区。”
这次反而换秦依无言了,新宁小区就在秦依住的佳苑小区隔壁,两个小区错落隔开,小区占地面积大,住的人口也多,秦依平时早出晚归的,周末也不常出门,没遇到过陆承曜,倒从不知道他竟就住在隔壁小区里。
“你明天下午在家吗?要不我下班后直接给你送过去吧。”未经思考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说完时秦依又有些后悔,补充道,“你不方便也没事,我直接给你放小区保安室……”
陆承曜打断了她:“我住十八栋,803,麻烦你了。”
“啊……呃,哦。好的。”
挂完电话时,秦依发现自己还蠢呼呼的,声带反应永远早于大脑,人没反应过来,嘴巴倒是先答应了。
第二天秦依一下班就先回了家,特地回去给陆承曜把那几瓶补品送过去,本来给人带东西只是个举手之劳的事,她向来无所谓,偏这次跟烫手山芋似的,秦嫣交给了她一个让她觉得无比艰难的任务。
一路提着那几瓶补品往十八栋803上赶,秦依一路忐忑,也说不上为什么忐忑,就是会不自在。
陆承曜早已在家,秦依刚摁了下门铃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陆承曜站在门口,一只手握着门把,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装口袋里,高大的身子几乎将整个门口都挤占了。
他身上只穿了件灰色套头毛衣,很休闲的打扮,头发有些乱,看着像是刚睡醒,脸色隐约有些苍白,秦依不确定他是不是不舒服,也不好问,只是提着那袋礼品冲他晃了晃:“你妈让我带过来给你。”
陆承曜侧开了身子:“先进来吧。”
秦依点点头,低垂着头进屋,经过他身侧时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微侧着身子过去,小心翼翼没让自己碰到她。
陆承曜的房子不大,简单的两室一厅,风格上一如他在陆家的风格,黑白灰三色,质感而现代风,极简主义。
“东西给我吧。”陆承曜跟在她身后道,说话间手已经伸向了她,从她手中把东西接了过来,转身搁在了茶几上。
东西放下,秦依也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和他独处一屋,人还是有些局促。
“那个……东西我就给您放那儿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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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以轻松的语气说完,秦依转身想走,陆承曜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小臂:“吃了饭再走吧。”
微烫的温度从被握着的地方徐徐传来,秦依下意识想挣开,陆承曜已经先行放开了她,转身往厨房走。
秦依跟在他身后,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订了外卖。”
陆承曜没应她,反倒是转身将一把茼蒿菜塞入了她手中:“洗一下。”
“……”秦依盯着手中多出来的茼蒿愣了半晌,“你还没做饭啊?”
这话潜台词听着像“那你还好意思留我吃饭”,反应过来时秦依又觉尴尬了,默默将茼蒿放回桌上,强调道:“我真的已经订了外卖了,你一个人吃就行。”
陆承曜侧转身看她:“你一会儿有事?”
秦依摇头。
“那急什么。”
一转身那把刚被搁下的茼蒿又回到了秦依手中。
“摘一下,那边再用水洗洗,菜篮子在橱柜底下。”
秦依照着一步一个指令,把菜洗完时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不明白怎么就在这儿给他洗菜了。
她把茼蒿洗好时陆承曜已经在一边烧热了锅,刚把油倒锅里热着,左手握着油瓶,把手右手握着锅铲,袖子半挽起,动作娴熟,姿态从容,尽管油沫子四溅,丝毫不见慌乱。
秦依忍不住看向他:“你好像挺会烧菜的。”
“在国外时吃不惯西餐,外面中餐馆也找不到合胃口的,只能自己下厨。”陆承曜淡声应着,搁下油瓶,看秦依站得近,手臂挡着将她推远了些,“别靠这么近,小心油溅到。”
陆承曜说这话时语气始终淡淡的,秦依听着却莫名有点窝心,她和陆承曜虽然认识了二十年,但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几乎没有过,她对陆承曜的感觉,向来是高冷骄傲的,外形条件好,家境好,自己也努力上进,从小学一路到研究生毕业,陆承曜成绩从来都是压她一头。
大学以前,秦依从没试过第一名的滋味,倒不是她成绩不好,只是陆承曜成绩太好,她能考九十九分的卷子,他会考个满分出来,即便她考了个满分,陆承曜也还是满分,但是宣布成绩的时候,老师一般是以着甚是欣喜的语气宣布:“这次考试我们班有两个满分的同学,陆承曜和秦依。”这种并排念还被挂最后的感觉,让秦依从没有领略过那种独领风骚的风光。
中学时秦依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第一,哪怕只是一次,能把陆承曜压下去她这辈子也算圆满了,只是如今她都快混到大龄女青年了,还是没能把陆承曜压下去一回过,如今似乎还越差越远了,再怎么说现在的陆承曜也算哈佛的的归国金龟了,事业上虽然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但能掌握她案子生杀大权的估计职位也不低,反倒是她越混越回去了,在这么个眼看着没什么前景的小团队里,也不知道是在耽搁青春还是真的在突破。
秦依神游得厉害,连陆承曜把菜起锅了都没回过神来,只是这么盯着空锅看,人看着呆呆的。
陆承曜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秦依尴尬回神,不大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往他已经盛上来的可乐鸡翅看了眼,刚上锅的鸡翅热乎乎的还飘着香气,卖相不错,秦依忍不住赞:“你厨艺挺不错的啊。”
“还过得去。”陆承曜偏头看她,“会做菜吗?”
秦依点点头:“会一点。”
陆承曜手中还带着温度的锅铲转瞬间被交到了她手中:“剩下那道红烧排骨你来做。”
“……”秦依无言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
陆承曜已经洗好了锅,热好了油,推着她上前:“快去,一会儿锅得烧起来了。”
秦依被迫披铲上阵,还不大习惯和陆承曜靠这么近,陆承曜又在一边看着,心里一慌一下子就手忙脚乱起来,端起排骨一股脑儿往锅里倒,油星四溅,陆承曜在油沫子溅上她手臂之前推开了她。
“还是我来吧。”
秦依有些窘:“还是我来吧。”
呼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不去多想心无杂念,好歹是磕磕绊绊地把红烧排骨烧了出来,顺道把茼蒿炒了。
陆承曜下午休息前已经在锅里预约了烧饭和熬汤,没一会儿热乎乎的三菜一汤已经被端上了桌。
两人在桌前对面而坐,陆承曜夹了块她刚烧的排骨,咬了口,难得夸赞:“味道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秦依有些赧颜:“我四岁时就学烧过一些菜……”
抬头发现陆承曜正盯着她看,笑容有些僵凝在嘴角边说不下去,敛下头默默吃饭,有些忌讳在陆承曜面前提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母亲宁沁刚生下她时产后抑郁,宁沁那会儿还有个孪生妹妹宁轻也有重度抑郁症,姐妹俩一时想不开,自造了一起车祸,宁轻伤重身亡,宁沁伤重昏迷,宁轻男朋友徐璟接受不了宁轻已死的事实,以带宁沁回美国治疗为由带走了她,回来时宁沁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宁轻。秦依那会儿刚出生一个多月,被宁沁家人和徐璟送走了,秦止那时还不知道秦依的存在,后来知道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她。
在五岁之前秦依一直是跟着刘婶一起住的,那会儿的刘婶已经是一个快八十的孤寡老人,一个人在城中村的小楼梯间住着,靠捡些垃圾和纳鞋垫卖鞋垫为生。那五年里秦依跟着刘婶生活,从会说话走路就跟着刘婶,白天四处垫着脚尖翻垃圾桶,晚上在天桥边摆地摊卖鞋垫,一天到晚脏兮兮的,家里就一个小小楼梯间,一张床一个小灶台和一屋子烧火用的柴屑就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了,连个洗澡的地方也没有,那会儿年纪小也没有什么脏不脏的概念,身上痒了才找刘婶给她洗澡,常常好几天才好好洗一次澡,浑身又脏又臭的也没这个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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