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身处政治漩涡,心慈手软可不是什么好品德,害死自己事小,连累身边人才罪过大呢,然而,她也做不到冷酷无情。
利用悠悠郡主,她很不舒服。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前世今生的律法制度差异造成的,她也无能为力。前世,似左端阳和林啸天的罪行,不会殃及家族中人;而在大靖,有株连九族制度!
她想,如果悠悠郡主那天没去找她,是不是就没有今日这一劫?是不是就可以躲过去?
……
德馨院上房,起居间的临窗大炕上,梁心铭跟朝云坐在炕桌一边,监督她写字;惠娘坐另一边,正对着账簿算账,一家子就像以前一样,气氛温馨。
不过,梁心铭盯着朝云的目光不动很久,走神了。
“爹爹,爹爹!”
梁心铭从沉吟中被唤醒。
她忙低头看朝云,“写好了?”
朝云道:“写好了。”
梁心铭道:“我瞧瞧。”
朝云忙将炕桌上的字纸都捡起来,捧给梁心铭,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期盼和笑意。
梁心铭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不过是随口说说,然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朝云神情,忍不住心疼。
这孩子从接了圣旨后,就兴奋得压抑不住,比前次得了赏赐还要开心百倍。梁心铭十分能理解女儿:若从未拥有过,不知拥有的滋味还好;但朝云真切地曾经拥有一大笔财富,结果还没焐热乎就没了,那个难受不用说;现在失而复得,能不欢喜吗?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圣旨指明这赏赐留给朝云,便与王家无关了,然惠娘母女眼下住在王家,人情礼数还要尽到。
梁心铭算了算,王家上下仆妇怕有六七百人,若都打赏,要几百两银子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便做主,只给王谏这一房伺候的下人打赏,另外准备了礼物,从王瑾、老太太、王谏王夫人等,都孝敬到了,兄弟们也都有赠。
王诘、王诙等各房,看在梁心铭面上,都给惠娘母女送了东西来,有衣料、有吃食药材等等。惠娘便要预备回礼,且要给跑腿的人打赏。这些事,梁心铭命慕晨和思雨协助惠娘,按辈分尊卑处理,整理了好半天。
忙碌中,梁心铭见朝云有些忘乎所以,命她坐下抄医书,这样可将练字和学医结合起来进行,否则她又要练武,又要学机关术数,哪有许多的工夫支配。
朝云开始不能静心,写了半个多时辰才认真了。
梁心铭看那字,开始像蚯蚓,后来逐渐变端正,可见女儿也是在努力克制自己,便夸赞道:“不错。”
朝云立即高兴了,叫一声“爹爹”,便抱着梁心铭的胳膊撒娇,梁心铭见她被热炕熏得腮颊红润润的鲜艳可口,伸出拇指摩挲了两下,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朝云呵呵笑起来,叫“娘”。
惠娘根本没回应。
梁心铭见惠娘皱着眉,似有难解的问题,便对朝云道:“歇会吧。去告诉慕晨姐姐:明日赵姑娘和扣儿要来看你,需要准备些什么待客,请她帮忙安排。”
朝云忙道:“是。”
忙起身到炕边来。
璎珞将她抱下来,去了。
梁心铭这才问惠娘:“如何了?”
惠娘道:“就好了。”
梁心铭道:“就好了你还烦?”
惠娘道:“有个女工受了伤,她家人嫌赔偿少了,跑来闹。你最近不是事多么,工坊怕给你惹麻烦,就多赔了些,想打发了这难缠的。别人又不服了……”
梁心铭神色郑重起来。
“拿来我瞧瞧。”她伸手道。
惠娘忙将账簿和一份文书递给她。
梁心铭看后道:“明天你让流年问问伊人坊那边,这事在我们工坊是第一宗,在方家其他工坊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是如何处理的?把资料收集来我瞧。”
惠娘忙问:“这里面有什么窍门没有?”
梁心铭道:“这里面藏污纳垢多着呢。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现在纺织行业工坊越来越多,有些规模很大,东家和雇工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我拉着皇上入伙,与忠义侯府合作建立在水一方,就是要试试这潭水深浅。我写了个章程——”她习惯性地就要叫“璎珞”或者“流年”,去取自己要的资料来。忽想,不都烧了么,只得作罢。
她无奈道:“等我再写一份。”
这章程便是大靖版《劳动法》。
好在她自己拟的东西,印象深,重新复述一份并不难,惠娘忙帮她摆好笔墨,伺候她写文。
房里安静下来。
傍晚时分,先是一安来回禀:大爷在墨云的帮助下,抓住了林氏余孽共五人,却没有林子明。林子明金蝉脱壳了,他手下有个人也染了毒,故而误导了墨云。
接着,誉亲王世子来王府拜访,求见梁心铭,说妹妹奉旨挑选夫婿,想请梁心铭为她出题。
梁心铭听后,半天没出声。
来回话的是若彤,见梁心铭不出声,不敢走,亦不敢问,静静地站在炕前等候回复。
良久,梁心铭才道:“叫流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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