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皮求是的介绍,王观就知道这人与他的关系很好,立即问候起来。
“皮胖子这是在损我,还是在赞我呀。”
沙大哥本名自然不是沙一刀,而是叫沙庆丰,十四五岁就在行里爬摸打滚,磨砺了二十年才算是声名鹊起,成为了比较知名的艺术品经纪人。
“自然是赞。”
此时,皮求是笑道:“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杀这一刀的。”
至于所谓的杀一刀,真的不是什么恶评,反正是一个美誉。旨在称赞沙庆丰目光毒辣,而且砍价的本事高明,砍价就是一刀,而且一刀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戳中卖家的心里底线。久而久之,杀一刀的名号就这样传出来了。
“我看不像是赞,而是在揭我的底儿。”沙庆丰一笑,也好奇的打量王观:“小兄弟是京城的同行?以后多多亲近……”
这话沙庆丰也是看在皮求是的面子上才说的,不然考虑到王观的年纪,估计直接把他当成才入行的学徒,不会那么客气。
从这里也能够看出有人脉和没人脉的区别了,有人介绍自然比较容易融入圈子中。不看僧面看佛面,对于朋友的朋友,一般情况下就先有两三分的好感了,就算素昧平生也能够聊上几句,然后就一回生,二回熟……
就好比现在,就算心里惊诧皮求是怎么带个年轻人过来,但是沙庆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热情洋溢的招呼王观坐下,叫漂亮的妹子奉茶。
“谢谢。”王观也有两分拘谨。实际上拘谨才是最正常,也是最适合的反应。不然初来驾到就大大咧咧,毫无顾虑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喧宾夺主。
王观端起杯子微抿了口茶,也顺势仔细打量其他人。
这个时候,另外几个人好像是在观赏什么物件。见此情形,王观也不觉得意外,毕竟在过来之前皮求是就已经说过了。这些人也不经常聚会,一但聚会的话,要么是商量什么事情,要么是某人得到了什么好玩意,所以请大家过来观赏做个评价。
现在看来,这次聚会属于后者。
王观仔细打量,发现几个人手中把玩的东西是俑。
所谓的俑,那是古代坟墓中陪葬用的偶人。东周时期就开始出现了,用来代替活人殡葬,说起来也是一种文明进步。
中国最著名的俑,自然就是秦始皇陵中挖出来的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兵马俑。不过现在众人观赏的俑比较小巧,根据王观的目测,感觉有些像是汉俑。
与真人一样大小的秦俑相比,汉俑明显要小许多,就算是最大的汉俑,体积也不过是秦俑的三分之一而已。究其原因,无非是国力与风俗的问题罢了。
要知道秦王朝覆亡后,经过几年惨烈的楚汉争霸战争,最后是刘邦获胜。尽管建立了一个大汉王朝,但是早期经济凋敝,连皇帝都无法找到四匹毛色相同的马来为自己驾车,官员们只能乘坐缓慢的牛车出行,一般百姓的贫困更可想而知。
国力不行,说白了就是没钱了,连活着的时候想阔也阔不起来,更加不用说死了以后,陪葬品的规格形制自然大大削减了。哪怕到了汉武帝时期,国力繁荣昌盛,但是毕竟规矩已经定下来了,也不好再更改,所以就一直延续下去。
“谁弄来这些玩意?”
与此同时,皮求是好奇问道:“看模样,应该是汉代的说唱俑。”
说唱俑,属于一种舞乐杂技的俑。
西汉中期,社会政治稳定,经济得到复苏并稳定发展,人民生活的水平开始提高,手头上有钱了自然变得阔绰起来。大家都知道,解决了温饱的问题,那么单纯的物质享受已经满足不了人民的生活需求了。
这个时候世人更加注重精神上的享受,歌舞声乐杂技百戏自然应运而生。
说起来百戏乐舞的盛行,其实也与刘邦有些关系。毕竟众所周知,刘邦出身平常,就算后来发达了成为皇帝,却更加偏爱民间的舞乐。
在史记上也有明确的记载,汉高祖刘邦回家乡与父老乡亲宴饮到酒酣耳热时击筑起舞,一边跳舞,一边唱大风歌。也就是从他开始,民间的舞乐就取代了先秦时期的贵族声乐成为了流行,更为后来的汉乐府出现奠定了基础。
不仅是刘邦,就是那些开国功臣,也没有几个出身好的,正印证了陈胜吴广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所以爱好自然相同,都喜欢热热闹闹,敲敲打打的舞乐,那么各种说唱俑和杂技俑自然开始出现在陪葬物品上了。
也就是说,相对比较常见的武士俑、仆役俑,说唱俑简直就是各种陶俑中的小清新,更具有收藏的价值。
“老孟淘回来的。”
这个时候,沙庆丰笑道:“他的运气不错,不过是出趟门而已,就在一个古玩市场的地摊上发现这些东西,感觉不错就顺手拿下了。”
“我怎么没有这样的运气。”
皮求是一脸羡慕之色,招呼一声,自然有人把手中的俑递了过来。
王观也在旁边打量,只见俑应该是陶质,造型比较夸张,双手上下张开摆了一个托状,腰身微弯好像是旋转起舞,给人强烈的动感。
看了片刻,王观若有所思道:“这是蜀川出土的汉俑吧。”
“怎么说?”沙庆丰笑问道,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毕竟皮求是敢把人领过来,那么王观肯定有些水平,不然也不好意思带过来丢人现眼。
“在汉代,尤其是到了汉代中期,蜀川已经具备天府之国的雏形,经济十分繁荣发达,不然也不会出了卓王孙这样的富翁大豪。”王观微笑道:“无论是官绅还是百姓都比较富足,所以制作的陶俑普遍都有一种喜乐的神情。”
“这种神态十分的微妙,好像天真烂漫的孩童,质朴、纯真,无忧无虑。就算土埋千年,陶俑的表面有些风化模糊了,但是在夸张的眉宇间,一瞬间定格的微笑,神态气韵非常生动,让人看了一眼就心生喜爱之意。”
说到这里,王观顺手指着皮求是手中陶俑的的一片白色状土锈,先是微微的触摸了下,搓了搓粉末,然后分析道:“这应该是崖墓出土的陶俑,表面沾有岩崖浆,土锈十分牢固,初步可以判断这是真品。”
“眼力不错嘛。”沙庆丰赞许道:“专玩这个的?”
“差不多。”王观笑道,不靠异能作弊,从专业素养来看,陶瓷鉴别是他的强项,至于其它都是一般般,大概略通而已。
“难怪了。”沙庆丰释然,笑道:“不错……”
“何止不错,绝对比你强。”皮求是笑眯眯道:“你信不信,真正比较起来,我这位兄弟的眼力,起码甩你好几条大街。”
“废话,信,我怎么不信。”沙庆丰白眼道:“我又不是玩这个的,干嘛不信。”
与此同时,旁边有人参与进来,笑着说道:“就是,老沙是专门喝洋墨水的,和我们玩不到一块。你和他聊国内的古玩,不如请他喝杯咖啡实在。”
“什么呀,一个个专门损我来了。”沙庆丰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我可没有招惹你们。”
“你没招惹我们,但是我们嫉妒啊。”旁边有人笑道:“不声不响就接了一笔大单,不请客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就是,就是……”其他人脸上也不乏羡慕之色。
“行行行,我请就我请。”沙庆丰豪爽道:“喝茶的钱我付了。”
一瞬间,一阵嘘声响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鄙视的神态,在会所喝茶能花多少钱?而且是直接签单的,每隔一段时间才会结算。所以听到这话,立即有人摇头叹道:“吝啬,太吝啬了,比铁公鸡还要吝啬,堪称一毛不拔。”
“那你们想怎么样。”沙庆丰摊手耸肩,表情无奈道:“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就算同行是冤家,好歹也给条活路吧。”
“不要装可怜,这话应该是我们说才对。”其他人自然又是一阵谴责。
借这个机会,王观也小声向皮求是打探缘由。
在皮求是的解释下,王观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所谓的喝洋墨水,那是指沙庆丰属于专门研究西方油画的专家。
当然,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在香港这个地方,更加容易接受西方的艺术形式。或许在许多人的眼中,学习西方的油画不仅简单,而且实用性更强。反正术业有专攻,沙庆丰就是成功的典范。
不过,真正让人羡慕嫉妒的,自然不是沙庆丰鉴赏西方油画的能力,而是他在前不久的时候,凭借十分敏锐的的嗅觉,悄悄地的与一位旅美大画家签定了一些作品的代销合同。
这种事情在市场上肯定不罕见,几乎每个有关系有能力的艺术品经纪人手头上都有类似的合同,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在签定合同不久之后,那个大画家就逝世了。
大家都清楚,这是艺术品市场上最大的铁律了,就算是籍籍无名的画家死后,他的作品都有小幅度的升值,更加不用说赫赫有名的大画家逝世,他遗留下来的作品价格肯定会直接翻几倍。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大家会那样羡慕沙庆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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