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怀远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宋明珠一眼,便转身在夜色里离去。
这是几年来,宋明珠最长的一个假期。但她心里过得并不轻松,看着房子发黄的墙壁和陈旧的家具电器,她心里对自己之前在感情上的纠结异常鄙视。
父母的生活都还未能改善,她怎么能就想着先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还被向怀远弄得心怀意乱。
她简直太不争气了。
有了这个深刻觉悟之后,回到江城后的宋明珠,全心投入到了工作里。向怀远倒是真如他所说的没再来纠缠她。不过是隔三差五发来一两张小白的近照。偶尔宋明珠加班晚归的时候,会遇到他在小区附近遛小白。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但他做出偶遇的样子,她也就假装不以为意。
这种客客气气的状态,倒是让宋明珠觉得舒心不少。
三月下旬,春暖花开的时候,是业内一年一度的金印奖举办的日子。金印奖对于广告人的重要程度,相当于电影界的金马金像奖。获得大奖的公司和个人,不仅能获得二十万奖金,最重要是会有很多商家排着队跟优胜者公司签约。
这对于刚刚成立还不足一年的璧合广告,自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易佳明以前获过这个奖,也不想以一个霸道总裁的身份参赛,觉得丢分,便全权委派宋明珠和她的小团队出征,还特别批准他们三人小分队去市郊的温泉酒店闭关准备参赛的创意案。
有山与水有温泉,确实是个容易迸发灵感的地方。不过宋明珠也不敢懈怠,白天基本上都全用来工作,晚上才去温泉那边泡一泡放松一下。
待了两天,作品粗稿已经出来差不多。
三个人吃过晚饭,便去泡温泉。
“明珠,你说咱们这次要是获了奖,会不会成为璧合发展的里程碑,往后咱们在广告界平步青云,各个商家上赶着用我们,再也不用低声下到处去找客户了?”泡在温泉池里,苗苗对着头顶的星空发出美好的幻想。
宋明珠笑道:“你别总想着一飞冲天。我们比起很多创业公司不知道要好多少。易总给的资金足,他也带了一些客户进来,璧合才成立不到一年,就开始在盈利,我们得谢天谢地了。”
苗苗点头:“是是是,不过这跟你的努力也有关系啊,哪有女人像你这么拼命的?又是开发客户又是做创意,除了过年那半个月,我就没见你真正休息过几天。”
宋明珠笑:“万事开头难嘛。等以后璧合以后发展好了,我也学易总,隔几天到公司看望一下大家就好,剩下的时间就吃饭睡觉打豆豆。”
苗苗笑了一声,又想到什么似地贼兮兮看着她:“你和易总到底怎么回事?”
宋明珠道:“什么怎么回事?上司下属搭档朋友,能有什么事?”
苗苗嘁了一声:“得了,我一双火眼金睛还看不出来?易总对你的心思还没来江城的时候就已经写在脸上了。”
宋明珠愣了下,又不以为意地笑道,捧起一把水洒向她:“你少八卦了,我跟易总绝对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以前是以后也是。”
苗苗唉声叹气:“单恋总是最伤人,我可怜的易总啊!”她说完,忽然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了,想去吃点夜宵,你去吗?”
宋明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才离晚餐时间多久?你又饿了?”
苗苗起身站起来:“我这不是还在长身体么?那你在这里继续泡,别太晚回去啊!”
宋明珠看着她爬上温泉池,一溜烟跑了,无语地摇摇头,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小小的汤池只剩下她一个人享受着静谧的温泉时光,不知不觉快到了清场时间,工作人员进来提醒她,她才从放空中回神。
她回到更衣室换上衣服,拿出手表看了下时间,发觉已临近十一点。
因为是户外温泉,离酒店住处还要走上十几分钟。此时夜色正浓,月朗星疏,酒店葱郁的小道上,空无一人。不过因为是在酒店内,倒也没什么可怕。
只是宋明珠神思一直放空,走到一半时忽然一只黑猫从旁边的矮木丛跳出来,她猝不及防,躲避时一个没站稳不慎摔倒在地上。
她只穿了一条休闲单裤,那地上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道,膝盖着地时,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狼狈地爬起来,卷起裤管,弯身借着路灯一看,膝盖果然被擦伤,正慢慢渗出血迹。
“你怎么样?”宁静的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宋明珠抬头,看到向怀远匆匆忙忙走过来。
宋明珠摇头:“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向怀远轻描淡写回道:“我们公司有员工在这里准备一些工作。”
宋明珠道:“金印奖么?”
向怀远心不在焉地点头,心思全都在她膝盖上。见她准备放下裤管,他握住她的手腕制止,自己蹲下身子在她面前:“这么大一块,正在流血呢,还说不严重?不处理好肯定会留疤。”
他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在她伤口处压了压。
宋明珠不以为意道:“又不是脸上,留疤怕什么。”
向怀远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她:“你以前手上划破个小口子都会叫个半天,非要我给你包上厚厚一圈纱布才罢休。”
宋明珠愣了下,印象确实有过那么一回,她在向怀远的租房里用水果刀削苹果。向怀远让她拿着刀就专心点,她根本不听依旧盯着电视里的狗血剧不移开眼睛。结果就是承他“吉言”,手指被削了道口子。并不严重,只流出了绿豆大小的血珠子。但她还是扔下刀哭得稀里哗啦,向怀远给她拿了创可贴她还不满意,非让他拿来纱布给她包了一圈。
她记得向怀远当时没好气骂了她几句,但还是小心翼翼包扎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现在想来,宋明珠真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一朵绝世独立的奇葩,倒是有些同情向怀远竟然能忍下来。
向怀远见她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让她误会,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其实你以前那样也挺好的。”
宋明珠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的缘故,她只觉得那双眼睛黑不见底,让她有些微微恍然。
向怀远站起来:“我房间有碘酒,我带你去上点药消毒。”
宋明珠迟疑片刻,点点头。
她迈出步子,走了一小步,伤口的疼痛让她嘶了一口气。
“我背你。”向怀远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是在让宋明珠不习惯,摇摇头道:“不用了,膝盖一点伤而已,又不是腿断了。”
向怀远停顿了片刻,默默站起身并排走在她旁边。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有徐徐夜风吹着旁边草木。
直到来到向怀远房间,向怀远才开口:“你坐着,我去拿碘酒。”
他从柜子里把碘酒和棉签拿出来,走到她面前蹲下,宋明珠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向怀远却没理会,直接将她的裤子挽起来:“你别动,免得碰到伤口。”
宋明珠讷讷地放下手,有点僵硬地坐定。
说起来她和向怀远重逢后有过各种尴尬,但是这种带着暧昧的尴尬却是头一遭。她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看起来非常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万分的事物一样,只要看到宋明珠的腿因为吃痛,稍微移动时,他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等一下再继续。
最后还是向怀远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似乎是随口问:“你喜欢广告吗?”
宋明珠愣了下,笑着道:“以前是身无一技之长只会画点东西,找不到工作合适的工作,误打误撞进了这行,谈不上喜不喜欢,不过是糊口的一份工作罢了。不过时间久了,好像慢慢从工作里找到了一点自我的价值和成就感,所以也就慢慢喜欢上了。”
向怀远擦好药,将她的裤管小心翼翼放下,笑了一声道:“你比我好,我入行不过是觉得这个行业门槛低,不用什么背景,年轻人容易出头。”
宋明珠有些愕然他会这么说,怔了半响才讷讷道:“美欣的门槛可不低!”
向怀远道:“那也是相对而已,如果换个别的行业,我说不定就难进了。”说罢,他朝她笑了笑,“你先坐一会,我去问医务室要点纱布,你这伤口还是要包扎一下才好。”
宋明珠:“谢谢。”
兴许是晚上在温泉跑得太久,宋明珠一个人坐在酒店房间,只觉得一阵一阵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竟然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向怀远拿着药棉回来,看到的就是她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正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他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把她的裤子卷起来,在那受伤的膝盖上包好纱布。
做完这一切,他本想叫醒她回房。但是手放在她肩膀上,却停止了动作,静止了片刻后慢慢来到她的脸上,将那覆在额头散乱的头发往后绾好,自己则半躺在她旁边,定定看着她。
自上次一夜之后,他就再没这么靠近过她。
他的感情经历不多,甚至从来没有追求过女人。之前他拐弯抹角问邵桉,怎样才能挽回一个前女友。邵桉说当然是主动直接,于是他主动直接了,直接到了床上,但结果却是把她推远,甚至再次不告而别——虽然只是回家过年,但几天联系不上他着实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把人给逼走了。
后来他为这事还差点把邵桉骂了一顿。然后邵桉很鄙视地告诉他,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先考虑她要的是什么,不是应该首先让她开心么?
他虽然对他的建议不再相信,但对这句话却深以为然。
当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远远地去观察宋明珠时,才真正发觉她早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明珠。
她努力,独立,不再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每天似乎都充满着干劲。他惊喜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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