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佳明怒气冲冲走后,宋明珠牵着小白上楼回屋。
她瘫坐在小沙发上,小白在她脚边撒娇。她摸摸它的脑袋:“小白,你说向怀远真是那种人吗?”
小白昂着脑袋乱摆。
宋明珠皱眉:“不是?”
小白脑袋摆得更厉害。
“是?”宋明珠说完,兀自笑着摇摇头,“你知道个鬼!”
小白抱着她的腿蹭了蹭她。
刚刚她对易佳明说,她不相信向怀远是那种人。但她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从未对向怀远有过恶意揣测,但是她体会过人世艰难。所以理解那些苦苦挣扎的人们,为了改变命运而选择不择手段的方式。她当然觉得向怀远做过这种事的几率是微乎其微。只是,万一确有其事呢?
她想起几年前的酒会上,向怀远和一个高管模样的女人亲密谈笑的场景。
她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想,如果向怀远真的是这样的人,她要怎么做?或者说她是否能够接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可以理解他,但是不能接受。
当然,现在的她,还是倾向于相信那只是恶意的谣传。
过了两天,她没有收到向怀远的消息。想着他爷爷生病,就算不是恋人,只是普通朋友,似乎也应该关心一下。
宋明珠给他发了条信息:你爷爷怎么样了?
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刚刚转院到江城,情况很糟糕。
宋明珠想了想,问:在哪家医院,我下班去看看他。
那边的向怀远很快回了医院信息。
下了班,宋明珠在附近买了些水果,直奔医院。
很快找到病房,是单间的vip,宋明珠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向怀远略带嘶哑的声音:“进来!”
宋明珠提着水果进门,隔着几步距离,就礼貌道:“爷爷您好,我是向怀远的朋友,听说您病了,来看看您。”
老爷子靠着床头坐着,大概七十多岁的模样,虽是农村人,但却带着点种田人没有的气势,他头发发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不错。
老爷子朝她看过来,又看了眼向怀远,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向怀远脸色憔悴,眼睛泛着红血色,低低嗯了一声。
老爷子朝宋明珠招招手:“丫头,过来。”
宋明珠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爷爷,我叫宋明珠。”
老爷子笑了一声:“明珠明珠,掌上明珠,你爹妈倒是挺会取名字。”
宋明珠嘿嘿笑了笑。
老爷子看了眼向怀远:“你去给我买包烟。”
向怀远急道:“爷爷,医生说了你不能抽烟的,而且这里是医院,禁止抽烟的。”
“我都快八十岁了,半截腿入土的人,抽根烟还要医生管!”他指了指屋顶的烟雾报警器,道,“我知道就是那玩意,待会我趴在窗户上抽就行了。”
“爷爷——”
“你去不去?!”
向怀远皱眉看着他,终于还是妥协出门。
宋明珠笑了笑道:“爷爷,您生病了,还是要听医生的才能快点好哦!”
老爷子白了她一眼:“听了也好不了,你没见阿远那倒霉样子,他没说我也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不过我看得开,反正都这把年纪,死了也不亏。”他微微顿了顿。“就是阿远还没成家,我不太放心。”
宋明珠干笑了两声:“向怀远很优秀的,您不用担心他。”
老爷子道:“阿远跟我说过他有个意中人,我想应该就是你。小翠也跟我说过你和他的事情。”
宋明珠愣了下,表情微微僵住。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担心,小翠的性格我清楚,她说的话也就能信三分。”
宋明珠犹豫道:“其实……”
老爷子摆摆手:“你别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头子。我年轻时为了讨生活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该懂的都懂。”他叹了口气道,“你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姑娘,以前跟阿远分手,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的问题。”
宋明珠扶额:“爷爷,你太信任我了。”
老爷子继续道:“我跟你说说阿远的故事吧。”
“啊?”宋明珠抬眼,好奇地看着他。
老爷子不紧不慢开口:“阿远他爸也就是我儿子,十九岁在市里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他妈。是个城市里的漂亮姑娘,很主动很热情,没多久就跟阿远爸好上了。但是阿远妈不仅是城里姑娘,家里还都是当官的,自然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后来她就跟我儿子私奔到了我们乡下,有了阿远。虽然我们家条件比不上城里,但我儿子勤快又有手艺,从来没让娘俩吃过苦。日子安安稳稳过了两三年,年轻人难免出现磕磕碰碰,后来有一次两人吵了架,阿远妈赌气回了娘家。他爸去接她回来,被他们家的人赶走,他爸就在市里一直打工等着他妈,但他妈一直没回来。三个月后,阿远爸在工地做工的时候出了事故,人没了。那年,阿远才五岁。”
宋明珠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有钱人家的女孩吗?因为他觉得那些姑娘都跟他妈一样,不过是图新鲜罢了,等新鲜劲儿一过,什么都可以抛弃。”
宋明珠小声道:“我不知道他身世是这样的。”
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阿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妈,我做货郎谋生,常年在外奔波,也照顾不了他。五六岁才跟灶台一样高,炒个菜还得踩在凳子上,大冷天的自己背着衣服去河里洗,小时候冬天手上都是冻疮,疼得痒得厉害,就拿根烤热的萝卜擦一擦。”
宋明珠从小生活优渥,体会不到这种困苦,但是听他这样一说,脑子里不免浮现一个小小的人儿苦苦挣扎的场景。
老爷子继续道:“他自尊心强,上学的时候考了第二名,都会几天不说话,哪里疼了不舒服了,也不会说。他跟你一块儿,肯定也是什么都不说对不对?”
宋明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但他这个孩子其实人很好的,又上进又勤快,还很孝顺,一早就念叨着把我接到身边照顾,我在大城市呆不惯,就愿意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田。他没办法劝动我,但每年肯定回来看我好几次。比那些在外打工几年都不回家的孩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宋明珠认同地点点头。
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条:“姑娘,我想让你帮个忙。阿远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他妈,一跟他提就会恼火,从来没去找过。以前我也怨,毕竟唯一的儿子就那么没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媳妇儿不像是那种抛夫弃子的人。这上面是他妈的信息,你要是有空,帮我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明珠诚惶诚恐地接过来:“爷爷,您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人的。”
此时,去买烟的向怀远去而复返。他看了眼宋明珠,走到病床边,试着道:“爷爷,这里真不能抽烟。”
老爷子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烟,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你把我扶在窗边去。”
向怀远皱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老人家扶下床,拉了把椅子,让他坐在窗边。
老爷子坐定,对他挥挥手:“你去门口帮我看守着,免得医生进来。”
说话间,他已经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了。
宋明珠想了想:“爷爷,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老爷子头也不回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出门,将门关好。
看着向怀远痛苦地叹了口气,宋明珠想了想没问:“你爷爷到底什么病?”
向怀远道:“脑癌晚期,医生说年纪太大没法做手术,也没法化疗,只能拖下去,最多能活三个月。”
宋明珠刚刚和老爷子聊了一通,完全没意识到他是个癌症晚期患者,听他这样一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向怀远捂住脸:“我也不相信,虽然爷爷他快八十岁,但是精神一直很好,脑子也清晰,还答应我要是结婚生了孩子,就来城里跟我住几天。”
宋明珠一时不知怎样安慰,只握了握他的手。
向怀远道:“生老病死谁都避免不了,但是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爷爷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真正的亲人,但是现在连他也要离开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可以隐忍内心的痛苦,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明了一切。
宋明珠攥了攥手中那张小小的纸条,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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