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男蹲在地上哭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不知道是为了杜小小，还是为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哭了好一会，杜若男站起来，抹了抹眼泪，然后走上自己的车，开车离开。

不过，杜若男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把车开到离杜家两条街远的地方，然后换了衣服还有平底软鞋。她准备重新回杜家去看看，探一探，毕竟今天杜妈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想要回去看看，她会不会露出其他的蛛丝马迹？

杜若男走到杜家的围墙外面，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于是跳了进去。在杜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对杜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很熟悉，现在这个时候，那个地方会没有人经过，她一清二楚。

杜若男躲过佣人来到杜妈妈的房间对面，正好看到杜妈妈从杜小小的房间里出来，然后往着楼下走去。杜若男的眼睛闪了闪，想了想，跟上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跟上去，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杜妈妈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一路的走到地下室去。

杜若男的眉头皱了皱，地下室？杜家的地下室，她小时候来过无数次，不过都是在和妹妹躲猫猫的时候，每一次，妹妹都找不到，然后她自己一个人走出来。

地下室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不可能啊。地下室好像是空的啊。以前是用来放一些工具或者不用了的健身器材，后来，杜江让人清理了一遍，说要废物利用，把那些健身器材全部的卖掉然后把钱捐给了希望工程。

杜若男偷偷的来到地下室外面，看了看，空荡荡的地下室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跟着进入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杜若男的眼睛转了转，然后看到地下室上方的一个通风管道。

杜若男跳上去，爬进去，她想要看看这个地下室到底有什么秘密。

杜若男看见杜妈妈站在一个地方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来，完全没有顾忌地下室的阴冷的还有灰尘。

“我来看你了。”

杜若男被这样的话一震，在脑海中回想起杜家的平面图来，那个地方是……污水池。对，那是杜家污水池的位置。杜家的别墅有点古老了，所以有一个内设的污水池，不过后来经过改造所有的污水都直接的通过下水道流出去，所以地下室内的这个污水池就闲置了。

这个污水池有什么秘密？

“你说的对，会有报应的。想不到，却报应在我女儿身上了……我，我看着她疯狂苦痛的样子，恨不得替她去承受。害人终害己，那些东西，最终害的却是我女儿。”

杜妈妈坐在地上，流着眼泪，慢慢的说着心里深处的话，“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可，我只想要自己的幸福而已……别恨我……你女儿，她很好，她结婚了，嫁了一个好男人。”

杜若男躲在通风管道上，一脸的震惊，‘我女儿’‘你女儿’这几个字让杜若男心里一震，说的是杜小小和自己？虽然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这样亲耳听到，杜若男还是满心的悲愤。这些人……真的是这些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然后取而代之。

杜若男紧紧的咬着自己的拳头，刚刚对杜小小的那一丝丝的同情瞬间烟消云散。如果说杜小小可怜，那她的亲生父母难道不可怜，她自己不可怜？认贼作父。

杜若男的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血从嘴角流出来，满嘴的血腥。她甚至猜想到污水池里的是……

“我一直都不相信报应，子认为认定胜天。但是，现在我相信了。我恨是，没有报应在我身上。”

“这辈子伤害了那么多的人，我一早就能意料到会有报应。可我没有想到，受伤害的会是我女儿。我宁愿替她去受那些苦，我……”

“我恨我自己。明知道什么样做才是对女儿最好，可我却不敢……会引起的猜疑，我不敢去想……”更不敢想的是，这会不会像塔诺牌那样？

……

杜若男趴在通风口上看着下面那个被自己称为妈妈的人，听着她的话，泪如雨下，她不是傻子，她已经能猜到污水池下面的是谁了。

过了好一会，杜妈妈才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离开地下室。

杜若男看着那个离开的熟悉的背影，然后通风口上跳下来，颤抖着整体走到地下室。她的腿刚刚趴在通风道上，已经麻了，走不动了，在这一刻更是有千斤重。

杜若男咬着自己的手臂，眼泪唰唰的掉。她慢慢的挪到那个污水池上面。污水池被一个水泥板盖住，和普通的污水池没有什么不同，她也无数次来过这里玩耍。

杜若男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心已经空掉。

看了看已经被自己咬破的手，杜若男弯下腰，想要用手推开污水池上的水泥板。水泥板很重，杜若男从没有过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力大无穷。

杜若男挪开水泥板，“哇。”

杜若男跪在地上痛哭出来，不过却不敢大声的哭出来。只看见那个污水池的水有小半池不到，但是，就在这小半池子的水上却横着一副白骨，可以看出来这是被横着扔进去的。因为水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森森白骨。

杜若男本来就是从军队出来，现在又是警察，见多了白骨森森，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痛彻心扉，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害怕。

杜若男的眼睛盯着那条横摆着的脊骨，看着它就那样的横在污水池里。

“对不起。”杜若男咬着唇，流着眼泪，然后颤抖着一只手伸过去，把里面的白骨拿出来，一块一块，甚至跳进去用手在污水池里捞了一遍。

她是警察，曾经参加过刑侦培训，刑侦培训里就有一项是人体骨骼的分布，她清楚的知道人体有多少块骨头。她数了数，然后再跳进去，继续的捞，一次比一次仔细。

即使汗水从额头上掉下来，即使她满身都是污水，她什么都顾不得，只要想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妈妈，她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妈妈？怎么可以这样？

杜若男流着眼泪，她已经筋疲力尽，还是不够，人体应该有两百多块骨头，而她现在捞起来的，只有十几块。没有办法，杜若男只能先离开，总一天，她会再回来的，到时候她一定要还妈妈一个完整，绝对不能让她死都不能安息。

杜若男脱下身上的黑色衬衫，包住自己捞上来的人骨，紧紧的抱住，“我一定会报仇的。一定会。”

杜若男把污水池的水泥板盖好，去掉周围的痕迹，然后抱着那包人骨躲过杜家的佣人，从里面跳了出来。上身只有一件内衣的杜若男一脸的严肃，眼睛里的泪水却没有停过。

幸好已经是晚上，这条路没有什么人，否则，一定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和猜测。

杜若男的脚步很沉重，很沉重，好像即使后面有洪水猛兽追赶，她也跑不动。

一路上，杜若男就像个疯子一样，紧紧的抱着被黑衬衫包住的人骨，不断的流着眼泪，哽咽得不能自己。还没有等杜若男走到自己的车旁边，她就已经累得走不动了，然后直接的坐在地上。

明明应该很痛，连着骨头，连着心的痛，却已经没有了感觉，心，好像已经痛到麻木了。眼泪滴落下来，直接的滴落在那包骨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

杜若男哭着笑了出来，曾经，在遇到齐彦前，她一直都以为杜江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是真心的爱着他们的。在她的眼里，自己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他们伟大，他们无私。

但是，当真相一步步的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甚至希望那两个人从来没有疼爱过自己。那样心里会更舒服一些。

杜江从小就对她要求严格，让她像个男孩子一样的训练。每天早上，杜江都会陪着她一起跑步训练，陪着她一步一步的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军人，一个正义的警察。

现在，真相是这么的好笑，一直教她要做一个正直正义的人的爸爸竟然比任何犯罪分子都要罪恶。

那个给了她宠爱的爸爸妈妈，却是亲手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凶手。

杜若男坐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面对那样一个肮脏不堪的事实？

他们怎么可以那么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属于别人的一切？怎么可以这样？他们不会愧疚，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晚上能睡得着吗？

杜若男擦一把脸上的泪水，他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杜若男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眼神呆滞的看着天空，连星星都没有，只有昏黄的路灯。

一直在家里等着杜若男的顾烁，看着已经夜深了，杜若男还没有回来就给她打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人接听。想到杜若男来的是杜家，想着，会不会是暴露了什么蛛丝马迹，然后被发现了，然后……

灭口。

两个字在顾烁的心里不敢想。

顾烁一路的开车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了杜若男的车就停在杜家两条街外的地方。顾烁皱了皱眉头，然后跳下车，走了一条街，就看见远处的卷缩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让顾烁想要骂人的是，那个女人居然只是穿着内衣，就那样的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也幸好现在已经天黑，幸好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否则，这个女人非引起围观不可。

这个女人是不是想要上头版头条？

还有，现在的天气虽然已经开始回暖，不过还是有些凉，特别是晚上。

这个女人就不怕感冒了吗？

顾烁真的很像把那个女人给逮过来，然后狠狠的揍一顿小屁股。

不过，顾烁转眼就看见了那双红肿得像兔子眼一样的眼睛，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顾烁远远的看着，她就那样的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哭着，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她哭得伤心难过，是从来没有过的悲伤。顾烁认识杜若男也已经有段日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杜若男。她一向都是坚强的，甚至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她会站在他的身边，给他力量，给他安慰。

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会如此的悲伤。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也没有这样的痛苦过。

现在，这样的一刻，顾烁发现自己离杜若男的心很近，他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他的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痛，甚至比她更痛……顾烁想要走过去，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分担她内心深处的所有悲痛。想要告诉她，有他在。

但是，刚刚走上两步的时候，顾烁停了下来，杜若男的坚韧，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她不愿让任何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即使，他是她的丈夫。她也会把这一切给藏起来。顾烁知道，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太多精力都在妹妹身上，他更注重妹妹的感受，他更关心妹妹。

所以，杜若男也在慢慢的也习惯，妹妹大于一切，也学着把妹妹放在首位。其实，她不知道，他已经在努力的把她和妹妹持平，一样的重要。

他不希望她，难过了，委屈了，就躲起来，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他希望她像妹妹一样撒娇，希望她像妹妹一样的来依靠她。

顾烁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杜若男坐在地上哭泣。

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的过去，她一定会收起眼泪，然后对他笑靥如花。他不想那样，他宁愿她尽情地发泄，尽情地哭泣，尽情地喊出来。

他不希望她将所有的不安，委屈，无助，都埋藏在心里。

他明白那样的结果，久而久之，她就变成了一个不会哭，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开心的行尸走肉了。就像曾经的他一样。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不会笑，也不会生气。默默地，拼命地做生意，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

在外人面前，他就是一块冰，只有在妹妹面前才会笑的冰人。

但，后来，又一次的生意失败，他自己躲起来，默默的舔着失败的痛和无奈，是妹妹默默的陪着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时候，还下着雪。

他一个人站在没有人的街道上，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飘洒在他的肩膀上，一层积一层。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娇弱的妹妹就站在路灯下来，肩膀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原来是已经睡着的妹妹听到他出门的声音，就跟着出来了。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妹妹什么都知道。

妹妹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站了大半夜。

那年的冬天很冷，却也很温暖。

……

这一晚，他也默默的陪着一个在他的生命中和妹妹一样重要的女人，默默的守候着她。

一条马路上，灯红，灯绿。相隔着十多米远。

一个男人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只有前面那个坐在地上悲痛哭泣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离你只有一个抬头的距离，只要你抬头，便能看到他的存在。这就是默默守候，这就是最真实的爱护。

完全沉浸在悲痛中的杜若男没有发现，她只是抵着头看着自己怀抱里的人骨，眼泪珠子就没有停止过。不然，她一定会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还有他眼中的深情和怜惜。她会发现，原来他爱的一点也不必自己少。

有人说过，最幸福的事情，不是有人在你开心的时候陪着你大笑，而是在你哀伤的时候，默默的陪伴着你。即使他一句话也不说，却已经生过千言万语，陪伴生过所有的甜言蜜语。

或许，这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喜欢，所有想要陪着她一起笑，一起闹；爱，却会痛她所痛，甚至比她更痛。

顾烁远远的看着昏黄路灯下悲伤欲绝的杜若男，那个像男人一样长大的女人，其实骨子里，内心深处都是一个渴望爱的小女人，不过是掩饰得太好，甚至连她自己都要被骗过，以为自己不需要被爱。

顾烁定定的看着，很心疼。

杜若男已经哭得差不多了，慢慢的停了下来。

顾烁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走上去。

杜若男刚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眼神复杂的顾烁朝着她走过来。

杜若男咧开嘴角笑了笑，收敛起所有的悲伤，有些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好像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狼狈过。

顾烁没有理会她，走上去，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杜若男身上，“也不怕感冒了。”

杜若男抿抿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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