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抬睫毛,那张和邠国长公主有六分相似,五官线条却比她显得更浓墨重彩的脸在背光之下依然无比夺目。
“这样开罪傅家,只是为了您心中一口不平之气,值得不值得?”
邠国长公主冷哼一声:“开罪?齐循的为人我还能不知?他配傅二娘子,绰绰有余,傅家何必记恨我,我做的,不过是为了让你绝了这心思,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齐昭若眉眼不动,“您做这件事,与齐循本人的条件无关,而是和态度有关。将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人家喝糖水,对方可会觉得甜?”
长公主是不会懂这个道理的。
她不会将傅琨、傅念君,还有自己,乃至齐昭若的父亲,这天下所有人……她都不会将他们放在一个尊重的位置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多年来的久居人上让她把自己当作“君”,但是她只是皇帝的妹妹,并不是皇帝。
她没有资格。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不肯死心!”
邠国长公主怒喝。
齐昭若却反问:“您要的,是让我娶孙家二娘子,还是只让我听话?”
长公主一时有些语塞。
眼前这个亲儿子,她太陌生了。
她只是想从一遍遍逼他低头、向自己妥协之中,找回曾经做母亲的感觉,找回那个自己熟悉、恨铁不成钢,却总是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儿子。
长公主厉声诘问:“你当时下狱,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甚至、甚至差一点,被张氏那个贱人玩弄于鼓掌,她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为了你,我几十年来的架子都丢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确实,以一个母亲来说,她对齐昭若的爱护和付出甚至超越了大多数人。
但是做她儿子的负担,也一样比常人重百倍千倍。
齐昭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原身:
你做的孽,为什么要我来还债。
“好,我可以娶孙二娘子。”
他冷静地说。
邠国长公主眼睛一亮:“当真?”
“是。”
齐昭若回答地很肯定。
当真是当真,当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邠国长公主有些狐疑:“你不再驳斥我?”
“都听您的吩咐。”
齐昭若垂下头,似乎彻底放弃了抵抗,脑中闪过的却是适才周毓白说的话。
他也不能完全仰赖于周毓白,孙计相这位家小娘子,他也得去探探虚实……
但是归根结底,症结还是出在眼前这一位身上。
邠国长公主如愿见到儿子向自己低头,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心中惴惴。
不行,傅念君一日不出嫁她就一日不放心。
邠国长公主在心中暗道。
“好了,既然这样,你先下去吧,这些日子在外头,想来也没吃什么好东西……”
邠国长公主又重新换上了慈母的颜色。
齐昭若逼迫自己要忍。
“阿娘,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请示,关于去军中历练的事……”
若放在以往,邠国长公主对儿子这么上进会感到欣喜若狂,可是如今,母子之间罅隙已起,说什么做什么,某些念头就不可遏制地滋生出来。
她自然而然地就会想齐昭若是否别有目的。
“这件事,我先和你爹爹商量……”
齐昭若点头应是,心中却有了主意。
就是不肯,也得让她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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