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热血。
他们只知道圣天后登基,定都洛阳之后,所有人的生活很安定,而且绝大多数官员处理事情也很公平,即便偶尔有人遭受了冤屈,也有地方可以告状,可以伸冤。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过得比之前好,日子很有奔头。
对于现在和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们过得很满意。
如果关外的那些蛮夷要入关来劫掠,影响到他们的安定,那他们就会去报名参军,去揍那些蛮夷。
如果这座城里出现了恶人,那他们就会去揍恶人。
现在这座城里出现了郑普观这样的妖怪,那他们就会和这个妖怪拼命。
他们当然也怕死。
只是他们更不想失去现在很好的生活,失去可以预见的更好的将来。
所以一开始他们很害怕,但发现这个妖怪正在朝着皇宫冲去的时候,他们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们不想要这妖怪冲进皇宫去。
他们想要保护以前的圣天后,现在的皇帝。
这和奴性无关。
因为这座城里的每个唐人都很清楚,他们这些普通的民众过得如此富足,过得开心,只要肯出力肯吃苦就会有更好的生活,那都是因为圣天后在管着这座城,在管着大唐。
她如果死了,那这座城会乱,大唐会乱。
所以哪怕郑普观再捡起一把剑,哪怕他们冲上去只是能用自己的骨头让郑普观的剑上多一个缺口,他们也会继续冲上去。
也就在此时,剧烈呕吐的郑普观扔出了手中的断剑。
噗的一声闷响。
这柄断剑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又将他身后的一个人也钉在了一起。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郑普观有些痛苦的喘息着,控制着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接着说道:“所有进入染坊的人,都会死。”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语的真实性。
因为他已经体现出了相应的实力。
但是听到他这样如同审判的话语,所有冲进染坊和还在染坊外想要冲进染坊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
不怕死,还用死来威胁,这真的很搞笑。
“江向晚,你回来!”
一片笑声里,突然响起了几个人焦急的厉喝声。
一个读书人鄙夷的笑着,他快步向前,拉开了弓箭,朝着郑普观射了一箭。
那发出叫声的几个人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射箭,但是都急切的想要将这个读书人拉住。
这个读书人就叫江向晚。
他是附近私塾里的教师。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
对于绝大多数街坊邻居而言,江向晚是个外地人。
因为江向晚的爷爷那辈才逃难到了洛阳。
江向晚的爷爷逃难到洛阳的时候,拖家带口,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但到江向晚的爷爷好不容易在洛阳靠卖苦力能够定居下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两个儿子。
那两个儿子当中,有一个儿子没有子女,江向晚的父亲也只是生了一个独子,就是江向晚。
江向晚的父亲在洛阳的大河边当纤夫,却是供出了一个读书人。
江向晚饱读诗书,在这一带相当有名气,教书也教得好,在周围这些街坊邻居看来,假以时日,他的贤名为上所知,一定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花了三代人才在洛阳站稳脚跟,而且在这些街坊邻居的眼里,江家那么多人口来了洛阳,结果现在只有这江向晚一脉单传,而且江向晚又算是外乡人,洛阳人要拼命,也轮不到他来拼命。
他们不想江向晚死在这里。
只是这一箭已经射了出去。
嗤的一声。
射出去的箭飞了回来,然后刺入了血肉之中。
郑普观面色冷漠的抓住了这支箭,然后丢了回来。
只是这支箭没有刺入江向晚的胸膛。
因为在此之前,有一个男子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名男子是一名挑夫。他来不及阻止江向晚射箭,但他第一个拉住了向前的江向晚,然后挡在了江向晚的身前。
当这支箭没入他的身体,他整个身体微微后挫,他的口中沁出鲜血时,他却是强横的转过头去,看着江向晚叫道:“你回去!要拼命也轮不到你!”
另外三个先前出声冲过来的人在此时扶住了这名挑夫,他们将江向晚夹在中间,几乎同时说道:“你是读书人,你爸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了有用的大才,你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们无所谓,洛阳有的是我们这样的力气人。”
郑普观听着这样的声音,只是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此时强烈的恶心呕吐的感觉稍微有些退去,他轻轻的咳嗽着,咳出喉咙里的酸水。
他不管谁来送死,只要在这座染坊里,只要敢冲进这座染坊,或是停留在这座染坊里的人,都会被他杀死。
“你们看不起我?”
也就在此时,江向晚的声音响起。
他是个读书人,平时不做体力活,所以虽然只是奔跑射了一箭,但他却有些气喘。
只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他的面色也十分平静,比周围这些人都更加镇定。
“这怎么是看不起你?”三个将他夹住的大汉都是很郁闷,同时他们也很悲戚,因为他们看到那名挑夫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管你们看不看得起我,但是若是我不这么做,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他的声音继续平静的响起,“为人师,必以身作则。明大义者,才是大才大贤。我为师,这种时候便是我要教导我学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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