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威浩听了严礼强的话,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于立飞和吴文古在介绍元釉里红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对照着看自己的釉里红芦雁纹匜。可是他越看越心惊,于立飞和吴文古说的这些无釉里特征,几乎每一样,都跟自己的釉里红芦雁纹匜有些差异。
“吴老,我也觉得这只釉里红芦雁纹匜有些不对了。”康威浩重重的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他心想,看来还是应该多跟专家交流。不但能学到知识,而且也能避免在同行面前出丑。捐赠给博物馆的古玩,竟然是赝品,这要是传出去,脸上无光啊。
“应该说是,似是而非。”于立飞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拿起这只釉里红芦雁纹匜,笃定的说。
“立飞说的很对,康先生,恐怕你这只釉里红芦雁纹匜有些不对。”吴文古缓缓的说。
“我已经知道了。吴老,再辛苦你对这只青花枯枝花鸟瓶掌掌眼。”康威浩随手把釉里红芦雁纹匜放进密码箱里,又拿最后一个青花瓶子。现在他对这只成化的青花瓶,也没有原来那么有信心了。
这只瓶子不大,三十公分高。吴文古等康威浩把瓶子摆在桌子上之后,才把瓶子倒过下。只见下面有两排落款:“大明成化年制”。看这两行字的时候,吴文古特意拿出放大镜和强光手电筒,看了好长一会。
“成化的瓶子,这可是宝贝啊。”严礼强看到这几个字,口中啧啧有声的说。
大明成化的青花瓶子,非常珍贵,放到市场上。品相这么好的瓶子,至少值好几百万。如果上拍卖会的话,上千万也不稀奇。康威浩能把这么好的瓶子捐赠给博物馆,这样的境界,他是不可能达到的。
“立飞。你认为呢?”吴文古放下瓶子,没有回答严礼强的问题。他现在对于立飞期望很高,想听听于立飞的意见。
“落款虽是大明成化,可是未必就是成化年间的。所我所知,康熙早期的瓷器,很少写款。因为是。康熙认为瓷器上不能写款,写了款,如果打碎了就不吉利,从而不让写。但康熙的很多瓷器,特别是早期的瓷器,有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写大量的寄托款。比如说大明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大明嘉靖年制。这三个朝代写的最多。”于立飞说道。
“吴老,真的?”严礼强诧异的问。一般来说,瓷器下面的款不会有错,如果连这个都有假,那以后凭什么去断代?
“当然,其实只要是改朝换代之初,都会有一段时间是仿制前朝的物件。甚至写上前朝的落款。康熙朝更是如此,这在很多人的想像中,是犯大忌的。
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清朝的文字狱非常厉害,尤其是在康熙一朝。有的人写一首怀念明朝的诗,都是要杀头的。为何瓷器上写的款,都是前朝的款,却能网开一面呢?”吴文古说道,他研究的就是历史,对这样的事情。自然非常清楚。
“是啊,为什么能网开一面呢?”严礼强急切的说。他觉得今天晚上来的太值了,学了不少知识不说,而且还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古玩。
“小严,你现在的求知欲。有点像我那些学生了。”吴文古笑吟吟的说。
“吴老,我一直喜欢学习啊。只可惜,你以前没这么好的耐心。”严礼强苦笑着说。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以为还是教小学生呢,什么东西都要靠老师灌输。你要是像立飞这样,能主动学习,还会经常打眼?”吴文古说道。
“吴老,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康熙的事吧。”严礼强每天工作繁忙,他能收藏古玩,都要靠挤出时间。至于学习鉴定古玩,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
“好吧。我们研究康熙的历史,得出一个结论。当时康熙认为,对知识分子还是应该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宣泄口。不能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逼得太紧。否则,总有一天会出大事。所以康熙允许在瓷器上,写前朝的款,以寄托汉人的情思。”吴文古说道。
“这么说这只青花枯枝花鸟瓶是康熙时期的?”康威浩说道。虽然他心里不相信,可是吴文古是权威,他无法反驳,也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是大明成化,还是康熙早期,我们说了不算,得看这个瓶子的表现。虽然瓶子不会开口,可是我觉得,它会告诉我们,到底是成化的瓶子,还是康熙的瓶子。”吴文古微笑着说。
“吴老,您就直说呗,我都快急死了。”严礼强急道。
“立飞,你觉得呢?”吴文古又问道。
“我对康熙早期的青花,并没有专门研究。可是我觉得这瓶子上的鸟,肚子有些大,不太像是成化的。”于立飞轻轻摇了摇头。
“哦,立飞,瓶子上的鸟,也能看出年代?”严礼强诧异的问。
“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不知道准不准。万历时期画的鸟,都是头冲前,扇着翅膀,像临终奔命。有点儿像是:大明不要完了,咱赶紧跑吧。到了天启、崇祯,鸟就不这么直飞了,它做自由飞翔状,上下左右翻腾。这个时候的心态反而轻松了,知道大明反正要完了,索性就这样了,有点彻底解脱的味道。
而到了顺治呢,鸟立刻做回头状,飞着还要回头,少有落在枯枝上的。一进入康熙朝,鸟就肥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时期,社会稳定,就有点养尊处优、贪图安逸的意思。”于立飞说道。
“别看,这只鸟还真有点肥!我说呢,这么肥的鸟,能飞得起来吗?”严礼强仔细看着这个青花枯枝花鸟瓶上的鸟,越看越肥,越看越觉得于立飞说的有道理。
“立飞讲的这个鸟的神态,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康熙的青花,还有两个比较重要的特征。康熙时期的青花,是最蓝的,非常漂亮,我们一般称之为:翠毛蓝。”吴文古说道。
于立飞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只能作为鉴定的辅助手段。要鉴定一件古玩,还需要从各方面来研究,既要看当时的历史状态,也要看整个历史阶段。既要横向看,也要纵向看。
由于康熙早期的原料的不同,工匠技术的提高,导致康熙青花颜色非常清丽,很容易取悦于人。这就使得,康熙的青花釉色,成为一个断代的有力依据。
“同样是青花,康熙青花可以分出层次,称之为:墨分五色。《陶雅》中这么记载:其青花一色,见深见浅,有一瓶一罐而分之七色、九色之多,娇翠欲滴。从中可以看出来,康熙青花甚至有分出九个层次。所以康熙青花在整个清朝,乃至后来到民国和现在,都被认为是清朝青花里最好的。
《陶雅》还有记载:雍乾两朝之青花,盖远不逮康窑。然则青花一类,康青虽不及明青之秾美者,亦可以独步本朝亦。因为这两个因素,所以收藏者,一开始最喜欢的,就是康熙青花。”吴文古缓缓说道。
“娇翠欲滴,这个瓶子还真有点这样的意思。”严礼强仔细看着这只青花瓶上的釉色,觉得吴文古说的也很有道理。要是别人不说,他恐怕是永远也看不出来的。看来这鉴赏古玩,真的需要行家指点。
于立飞听了吴文古的介绍,也走过去仔细观察,发现这只瓶子确实很蓝。上面的一层蓝釉,就像要离开瓶体似的。于立飞戴上手套,抱起这只青花枯枝花鸟瓶。瓶子一上手,他就更加确信,这只瓶子应该是清早期的。虽然他脑海中的立体图形,并没有严格的分界线,可是于立飞接触的古玩也不少,慢慢的被他摸索出一套分辨的办法。
“吴老,这只瓶子怎么比一般的青花瓶要重?”于立飞说道,他经常到张建功的店里去看他的民清瓷器,对这个时期的瓷器,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立飞,你还说没怎么玩过瓷器,一上手就有发现嘛。”吴文古微笑着说。
“我不是跟您说过么,我隔壁有家店,只卖民清瓷器。老板收了上千件瓷器,我经常去他店里看瓷器。”于立飞微笑着说。
“怪不得。康熙瓷器在工艺上有很大提高,对胎土的要求特别高,所以分量特别重。过去说: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康熙青花用手一拎,就比较重。它的釉面也显得非常坚硬,有‘紧皮亮釉’之说。当然,这些感觉,要慢慢体会,毕竟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不是马上就能分辨出来的。”吴文古说道。
“吴老,既然这个瓶子是康熙早期的,博物馆还收不收呢?”康威浩有些担心的说。
“我的意见,当然是要收下的。可是根据我的经验,你的这个瓶子很难收进来。但从收藏的角度,这个瓶子还是有收藏价值的。”吴文古说道。
东西虽然是真的,可是博物馆已经有康熙时期的瓷器,这个青花瓶子,要真是成化的,或许博物馆会收下来。但只是康熙早期,肯定是不会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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