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八章、葬礼(上)(1 / 1)

三天之后,阮清恬换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黑色衣服,准备去参加任浩杰的葬礼。她穿好衣服后,在客厅整整坐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站起身,准备出门。

当阮清恬的手握住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铜钥匙的时候,她惊觉自己的手比那枚在冷空气中静置了整整一夜的钥匙还要冰冷。

阮清恬打车前往任浩杰的葬礼。当她对司机说出地址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车辆缓缓开动,阮清恬把车窗关起来,但还是觉得寒冷。她记得冬天明明已经过去了啊,怎么还会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呢。

任浩杰的葬礼在市郊的一处教堂。教堂外面原本葱葱郁郁的绿地,现在只剩一片干枯发黄的草。无数沉甸甸的铅灰色云朵凝结在空中,教堂锋利的尖顶像是一把刀,直挺挺地往天空刺去。

阮清恬在教堂门口,碰到了同样黑压压的周小乔。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了,紧跟在她后面的是穿着黑色西装的尤大志和邱明。

阮清恬和周小乔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阮清恬走过去,想拉周小乔的手,刚触到周小乔冰凉的皮肤,周小乔就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她抬起头,望着阮清恬,神色复杂。

他们三个人很快从阮清恬身边走过,往教堂里面走去。

周小乔还是放不下吗?阮清恬沉痛地想,就是是现在这样悲痛的时候,她们也没有办法不计前嫌,暂且拥抱在一起彼此安慰吗?哪怕只是今天呢。

阮清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回过身来,准备进去,但是却被门口两个黑衣男人拦了下来:“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阮清恬不可置信地问道。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在今天这样一个沉痛的日子里,她的情绪本就已经够低落的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参加葬礼,还被昔日好友当成空气,难道这样的打击还不够吗?她到底要多惨,所有的人才能满意。

“不好意思,您真的不能进去。”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同时回过头来,他们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脸上的表情也大同小异,都是如同蒙了一层黑纱般的沉默,但是他们其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他们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然后就往教堂里面走去了。好像也在无形中,默默认同了这个决定,她阮清恬确实没有资格参加任浩杰的葬礼。

这到底是为什么?

阮清恬不敢相信地盯着他们残酷而决绝的背影,然后在大门大开的时候,她看到透过两边长椅中间的那条走道,尽头教堂的祭坛上,那幅三米高巨大的黑白遗像。

照片上的任浩杰干净爽朗,甚至微微带着笑意。像极了他每次和她耍赖时候的神情。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阮清恬看到在那副巨大遗像的一侧,任浩铭和任青青并排而立,对前来吊唁的人们一一鞠躬,然后任青青突然抬起头来,一脸仇恨地望着门外的阮清恬。

阮清恬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天在任家的时候,任青青对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允许阮清恬来参加任浩杰的葬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她真的连最后和他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眼泪滑过冰冷的脸颊,教堂沉重的木门缓缓关闭,她从越来越小的罅隙中,贪婪地凝望着任浩杰的遗容。

再让她看一眼,最后一眼,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了。

越来越重的阴影覆盖上任浩杰年轻的面颊,最后,当大门关闭的时候,他的脸也彻底消失在她的目光中。随之而消失的还有任青青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仇恨目光,以及任浩铭饱含歉意的目光。

阮清恬不忍离去,独自走到教堂一侧,在朱红色的教堂外墙下面坐下来,神情悲恸,冰冷的眼泪簌簌而落。

她不明白,任青青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就算她再恨阮清恬,再不喜欢她,至少也应该让她送任浩杰最后一程啊。今天过去,她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了呢,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难道非得让她带着这样的遗憾过完一生,任青青才能满意吗?

“清恬?”

阮清恬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缓慢地抬起头了,看清来人之后,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何必要这样?”任浩铭一面恭敬地冲来宾点头致谢,一面压低声音和身侧的任青青说话。

“怎么,你心疼了?”任青青嘴角噙着一抹讥诮,嘲讽地反问。

“如果你真的了解浩杰的心思,那就应该明白,比起这满室的宾客,他最想让站在这里的人就是阮清恬。”

任浩铭面无表情,目光冰冷,身上的黑色礼服精致而肃穆,与身侧一身黑色长裙的任青青站在一起,就如同中世纪的贵族般高贵。

“但是作为他唯一的姐姐,我绝对不允许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浩杰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为了她,他连命都不要了,你还想要怎么样。”任青青的眼睛迅速的充血,红肿起来,如果不是面前这满室的宾客,她一定早已与任浩铭嘶喊起来。

“这不是她的错。”任浩铭尝试做最后的辩解。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你不会不知道吧?如果不是因为她,浩杰怎么会经历这种事情,也许到现在,他还好好地坐他的任家二少爷,而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

任青青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平静而漠然,仿佛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任浩铭沉默着,整个人像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般,天寒地冻。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任青青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他,如果不是此时正好任勋堂的一位故友前来吊唁,任青青发誓,她一定会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留下鲜红的五道指印。

“节哀顺变。”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过来握住任青青的手,一脸悲痛。

任青青微微欠身。而当那人走到任浩铭身边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转身,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大步走了出去。

任浩铭一直走到教堂外面,没有人的地方,才停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像是带着细碎的冰碴,从他的鼻腔一直穿到肺里,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钝痛,说不清缘由,也分不清始终,只是很疼很疼。

过了一会儿,任浩铭才颤抖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来。他从不吸烟,这包烟还是任浩杰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留了下来,今天临走的时候,还鬼使神差地揣到了兜里。

不过现在,他可能真的需要尼古丁来麻醉一下自己。只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火点着,寒风好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不待他把烟点着,就那小小的一点火苗吹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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