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一乘小轿正急急地往丽正殿赶来。

韦内侍借着闪电的光照，立刻认出那小轿是太子妃的,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轿子很快到了寝殿门口，太子妃苏氏在阿肖等侍从女官的搀扶下落了轿。

苏氏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的斗篷,头上几乎没戴什么首饰,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髻,显然是接到禀报后不及梳妆就急急赶过来了。

“娘子,您可来了……”韦内侍等人都快哭了。

太子殿下又抽了啊，有木有！

“郎君到底要做什么？”苏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真不知道刚才去给她传信的小内侍对她说了什么，把素来内敛的苏氏都吓成了这样。

“太子……太子他……唉！”韦内侍都不知该说什么，就把刚才承乾接见诸位东宫系将士后大发雷霆,然后抽风似的掀桌、踹摆饰,现在不仅换上了金灿灿的甲胄，还把收藏多年的胡刀都拿了出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娘子啊，太子这是不是又……”又疯魔了啊？

韦内侍都快吓死了！他可再也不想过当初那样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苏氏听完韦内侍的话后，脸色反而好看了点，扶着阿肖的手道：“我去见见郎君……”

承乾此刻刚刚戴好头盔，手里拎着的正是那把突厥弄来的胡刀，锋利的刀刃在烛光照耀下，闪着奕奕寒光。

忽见太子妃带着大批侍女走了进来，承乾不禁皱起眉头。

“你来干什么？”

苏氏疾步走到承乾跟前，看着丈夫一身戎装，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然充满了自豪。

“郎君这是要去阻止杜郎吗？”

“不干你的事！”承乾看了一眼苏氏的肚子，口气稍微放软了一点，“回去歇着，这事不该你插手！”

“不！”苏氏几乎是扑到承乾身上，一脸坚决道：“妾要追随郎君同去西宫！”

“你在胡说些什么！”承乾瞪着苏氏，想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又怕出手太重伤到她，不由烦躁地呵斥阿肖等人：“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带娘子回去。”

阿肖等人早就傻眼了，谁想到太子妃竟然打着跟太子一起上战场的主意啊？！

几人听到承乾的话，毫不犹豫就要上去拉苏氏，却被苏氏一个异常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郎君不用担心妾的身体，太医说了，如今胎儿稳固，妾就是上马挽弓也使得！”苏氏死死抱着承乾的一条手臂，看样子是绝不肯妥协。

“妾绝不会拖累郎君的！就让妾同去吧！”

“不行！”承乾怎么可能答应她，“别说你现在怀着身孕，就算是……你一个女子去那里又能做什么？！”

“郎君……”

“你不必说了！”说话间，承乾已经很强势地将苏氏按坐在榻上，用难得的温柔口吻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去西宫，但这种事还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吧！你在东宫好好等孤回来就是了……”

苏氏闻言愣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承乾说这样关怀自己的话，不由红了眼。

“郎君……”

“好了！你不要任性，赶紧回承恩殿去！”承乾转过身，好似厌烦地摆摆手，让众宫人带苏氏回去。

“等等……”苏氏扶着阿肖的手起身，低头拭了拭眼泪，咬着唇，似乎是要做出一个极重要的决定。“郎君此去，凶吉未卜，妾又怎能在东宫安坐？与其提心吊胆在承恩殿守望，倒不如随着郎君去……便是有个不测，也让妾不离了郎君左右！”

承乾闻言猛然回身，有些吃惊地看着苏氏。

内心极深处的一角被苏氏的话给触动了，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当年玄武门之变，阿娘也是不肯留在秦王府，而是一直跟着阿爹到了阵前。

那时，阿爹在前面厮杀，阿娘则在后方慰劳军士，鼓舞士气。

直到大伯和四叔被伏杀，祖父被迫退位，阿爹和阿娘才想起他这个还留在太极宫的儿子来。

他已经记不得那个发生巨变的清晨，被父母遗忘在深宫高墙之内，茫然无措的心情，他只知道一夕之间，那些曾经跟他同在祖父膝下尽孝，比亲弟弟们更加熟稔的堂兄弟们，都消失了……

如果……

如果那时父亲失败的话……

他和他的兄弟们也会落得跟他的堂兄弟们一样的下场！

而阿娘肯定也不会独活！

苏氏今日这番话，就是打定主意要与他同生共死！

妻者齐也！

这话，真的一点都不错！

可是，他明白，今夜他的行动一定是九死一生，所以……

“你说得很好……”承乾默默地注视着苏氏，忽然觉得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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