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所在的镇子在豫省西南边陲,跟鄂西北紧挨着,地处两省交界,这里的时间仿佛禁锢了一般。
过去这一年,房地产被确立为国民经济新支柱产业,房市就此拉开了序幕。
中关村正在轰轰烈烈地大拆建,邓州也不例外,连土城墙都挖开了,可走在镇子里,陈乔山却感受不到太大的变化,与之前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老食品站边上新开了家网吧,互联网的大潮看来是谁也挡不住了。
陈乔山记得很清楚,那里以前是家裁缝铺,大师傅姓田,腿有残疾,裁缝手艺却很是出众,镇上的人都喊他田师傅,真实的名姓倒是没人提起。
哪怕到了九十年代,穷乡僻壤的,除非在外搞副业,日子能宽裕一点,剩下的也就刚过温饱线。
像陈家这样的,子女太多,凑齐学费都大费周折,更别提置办新衣裳了。
陈乔山隐约还记得,以往过年,如果能在田师傅的店里扯上几尺布,做一身新衣裳,他这个年就会过得十分快活,当然了,这样的好事三两年未必有一次,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捡几个堂兄的旧衣服。
陈家以前日子不宽裕,逢年过节都是紧着老三先来,因为家里三个女娃,陈夕穿了陈婉还能穿,最后小五了手。
想起陈家的往事,陈乔山忍不住笑了,按照经济学原理来分析,但凡陈夕穿过的衣裳,商品的内在价值都得到了成倍的提升。
进了镇子,行李箱的轱辘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小五终于不用生拉硬拽了,轻快了许多,回头见到陈乔山的模样,她问道:“二哥,你笑什么呢?”
时代在发展,裁缝铺子已经被淘汰出局,陈家再也不用为几件衣裳为难,就是不知道小镇未来的javascript:出路在哪里。
陈乔山朝不远处新开的网吧示意一下道:“还记得那吗,以前是家裁缝店,有一年过年,你吵着要新衣服,咱妈没答应,结果你愣是哭了一整天,还有印象吗?”
“哪有,你瞎说!”听到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不管记不记得,小五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二哥,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妈给你买了个新褂子,结果还没沾第一水呢,你就把兜那里扯开一个大口子,我还记得妈拿着黄荆条子抽你哩。”
陈乔山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当时你还在边上拍手叫好,一点良心都没有。”
小五牙尖嘴利的,兄妹两人拌着嘴,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到了五金门市,陈卫国果然在这里。
见到儿子回来了,陈卫国很高兴,不过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两眼,简单问道:“回来了?”
“回来了。”陈乔山点了点头。
父子俩不论是面相还是身形都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陈卫国这些年过得辛苦,皮肤糙黑,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没有多少老态,身材比陈乔山还要结实几分,这是常年累月重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
穿着劳保服的店老板提着一盘电缆从后边库房走了出来,看到陈乔山,觉得眼生,他不由多瞧了两眼,“老陈,这是你家小子吧?”
陈卫国心里不无自豪,声音不自觉也高了几分,说道:“我家二小子,刚从学校回来。”
中年男人一阵惊讶,他把电缆扔柜台上,又盯着陈乔山上下打量两眼,“好本事啊,能从咱们这小地方考上北大,了不起,老陈,真是羡慕你,有儿有女不说,还都这么有出息……”
前王村陈家的事,在镇子上根本就不是秘密。
早些年,陈家老幺的媳妇考上清华,这事轰动一时,不仅是乡里,连县里的干部都下来报喜。
许多人只道陈卫国命好,结果没两年,就闹出妻离子散的大新闻,那年月不兴离婚,尤其还是被个女人甩了,陈卫国也便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当年的旧事也烟消云散,逐渐没人再提起。
谁成想,娶妻生子的陈卫国再次成了众人称羡的对象。
谁让人家种好,儿子竟然考了个省状元回来,替自家老子把早些年丢的脸面生生又挣了回来。
再瞅瞅站在父子中间的小闺女,跟个花骨朵似的,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一家子明显都是有福气的。
店老板心里很是服气,人的命数还真是说不准。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家儿子初中一毕业,早早就跑出去打工,将来最多不过回来接手这摊子生意,这辈子已经一眼望到了头,再看看陈家,或许才刚开始而已。
……
回到家,陈妈也是满脸的喜气。
“这都放假多长时间了,天天在外面野,还知道回来啊!”她抱怨了一句,又在儿子的胳膊上捏了捏,不由心疼道:“还是这么瘦,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陈乔山笑道:“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可得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就是胖成猪我也认了。”
陈妈在儿子后背上拍了一记,“别瞎说,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老三老四也迎了出来,陈夕顺手接过陈乔山手里的背包,陈婉却不管那么多,径直埋怨道:“二哥,我前几天过生日你都没回来。”
“行了,礼物我可准备好了。”陈乔山也是见惯风浪了,应付几个妹妹应该不成问题。
结果却很不乐观,刚进门坐下,为了礼物的事,陈家三姐妹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这块是我先挑的,二哥都说了是我的生日礼物。”这是陈婉,她和陈夕都看中了那块蓝色表盘的积家女士丝链腕表。
陈夕早就抢先一步拿到手里,她把玩着手表说道:“我生日是正月初一,要不你再换个理由?”
陈婉被噎得够呛,可也拿陈夕没什么办法,只是不依。
“二哥,你偏心,三姐四姐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小五也不是好相与的,她攥着陈乔山的T恤就不松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陈乔山自知失策,可后悔也晚了。
“小五,白色那块不是还在那,你不是挺聪明的吗,去啊,谁拿就是谁的!”
小五还没反应过来,陈婉已经将那块白色表盘的腕表拿走了,她很清楚,要是让小五拿到手,她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还不算完,陈婉又对着陈乔山嗔道:“二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陈乔山忍不住反驳道:“有点良心啊,那可是我从香港给你们买的,好几万呢。”
“多少?”陈妈吓了一跳,她知道儿子能折腾,不声不响挣了不少钱,可花好几万买块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老二,你没发烧吧,花好几万就买块表?”
陈乔山心知坏事,忙补救道:“妈,开个玩笑,是韩元,一块钱能换一百八,也就几百块钱而已。”
“你就糊弄吧,香港那是中国的地方,能花韩元?”陶秀英忍不住瞪了陈乔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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