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学兵邋遢地揩了揩满嘴的牙膏沫,袖子上沾得尽是也不在乎,仰脖子吸了口水,咕噜了好一阵漱好了口,水吐在杯子里溅得老高,杯子递给正好迎面过来的林天,拖着木屐便走了过来,脸上布满了惊讶和焦急,追问道:“小子,你也姓廖?叫什么来着?名字有点熟,重说一遍?”
夹克男颇为沉着,从表情上看绝对会认为他跟廖学兵半点关系也没有,怕是没人能猜到他就是老廖愿意拿出生命来守护的弟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道:“是啊,姓廖,廖振洲。不过,我从万里之外的法国而来,十几年来,首次踏上故土,你应该不认识我。”
廖学兵“哦”了一声,沉思了片刻,从裤兜里摸了半天没找着烟,接过会心的夹克男递过来的洋烟,用火柴点着,长吸了好几口后,脸色变得焦虑,摇摇头,猛拍脑袋,似乎极力想要回忆起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垂头丧气地叹息了一声,道:“没错,我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你。小子,你是谁呢?名字真的好熟悉。算了,见面即是有缘,你到秋思居也是来找我的,彼此都姓廖,我又年长你几岁,以后我就是你亲哥了。在中海有什么摆不平的,尽管找我,我手下有三千小弟,嘿嘿。”
一旁的李思逾听了老廖吹牛皮的话,掩饰不住自己的情感,咯咯直笑,直到老廖递过来一个眼神,吓得她有点发怵,才总算明白人家兄弟俩的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讪讪着说是给老廖准备早餐,走开了。
夹克男廖振洲不愧是廖家的子弟,自然颇有廖学兵的风骨,也不着急跟廖学兵表露真相,神色平静得很,道:“你今年三十有一,我才二十五岁,叫你声哥是应该的,只是我还有个哥,比你还要年长一些,这样吧,我就叫你声二哥吧。”
夹克男的出现,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如镜的湖面,廖学兵心头已然激起阵阵涟漪,不免心事重重,没有作声,只是盯着门外的野狗看了好一阵。几只野狗狼吞虎咽地抢着柴可夫斯基不久前端出来的隔夜饭菜,十分专注,并没有搭理廖学兵暧昧的眼神。老廖不免有些失望,收回眼神,方才说道:“好,二哥就二哥。老弟,你刚才说你从法国来的,你万里迢迢赶来秋思居,找我有什么事?”
廖振洲也没有立即回应,把放在桌子上的啄木鸟小刀拿起来把玩好一会,转移了话题,道:“二哥,你可识得这小刀?”
廖学兵猛然发现夹克男越看就越像自己,莫非他真是?脑海中电闪雷鸣。纵然失忆了,智商和情商还是在的,夹克男把玩啄木鸟也是十分高超,心里对廖振洲由刚才的打趣信了七分,急促地抽了口烟,一下子呛得眼泪四流,咳嗽了好一阵,语调罕有地和蔼、低调,道:“认识,啄木鸟,我也有一把,是叶小白落在我这的,听说中海的飞车党,以前人手一把,很是威风。你肯定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我的过去的?你语气如此平静,颇有几分我自己的影子,你怕真的就是我弟弟。最近,很多人和事,我都记不起了。你刚才说,我们还有个哥,我想知道,现在他还好吗?”
廖振洲摇头,泫然若泣,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苦涩笑道:“大,大哥已经死了,死在美国,可怜我枉为七尺男儿,竟连大哥尸首迄今都还没找到。一直以来,我都在调查大哥的死因,最近终于知道,是刘……算了,你现在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过段时间再说这个吧。我这趟回来,是因为小妹担心你,不,担心侄子梁永誓的安危。二哥,你应该知道了,永誓是大哥的儿子吧,听说你还去看过他,常子才大哥告诉我的。”
廖学兵骤然听到许多本就在脑海中似有似无的讯息,思绪迅速膨胀开来,头疼欲炸,烟烧到屁股头,烫到手指都没注意到,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道:“这么说,你还真是我弟弟。那么,小妹又是谁?对了,梁永誓,他是我侄子没错,我是去看过他。可是不怕你笑话,我记不得自己还有个大哥,也不记得你。”
叹息了一声的廖振洲,亦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后狠抽了一口,让烟雾把自己的俊脸遮没,任凭泪水双流,他不像让廖学兵看到,待烟雾散开,泪水干涸,方才涩声说道:“二哥,你叫廖学兵,我叫廖振洲,大哥叫廖华强,小妹叫廖幽凝,我们一共四兄妹,梨花镇人。不过自打十五年前分开后,就从没聚到一起过,如今大哥又去了,此生相聚也是无缘了。所以,大哥的仇,我们是必须要报的,如今黑手党已经在中海大肆拓展了,你的记忆却迟迟不能恢复,我跟小妹商量后,觉得老是死等你记忆回复也不是个办法,才来找你的,希望你务必相信我,相信我是你弟弟,兄弟齐心协力为大哥复仇,慰籍大哥九泉之灵,否则大哥会死不瞑目的……”
廖学兵纵然失去了记忆,亦被对方的声泪俱下的真情告白打动了,悲痛地说道:“你说的,这段日子来,我朦胧间也有些印象。对了,叶小白前些日子跟我说,柏幽城是我的表弟。这是真的吗?这事你知道多少?”
表情有些黯然的廖振洲,见廖学兵并没有回应大哥廖华强的事情,悲伤于廖学兵失忆的程度如此之深,长叹了一口气,道:“柏幽城的事说来话长,其实他跟我们的关系远非表兄弟这么简单,只是关于他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二哥你记忆尚未恢复,还是不要细说为好。总之,柏仔,我们是必须得好生守护的,要像守护梁永誓一样,用生命来守护,否则会对不起九泉下的父母,还有大哥。二哥,我是知道的,你失忆了,所以,当前最紧迫的,是二哥你必须得找出失忆的原因,尽快恢复记忆,否则我一个人实在太势单力薄了,哎……”
廖学兵心情也是悲恸万分,情绪低落,转头看向门外的野狗,野狗趴在地上,正望着自己,哈拉着舌头,摇着尾巴。踢起地上的一根猪骨头,准确地落在野狗面前,野狗汪汪两声,一口拾起,不亦乐乎地吃着。目睹这样的场景,不免触景生情,心情宽慰了一些,道:“野狗尚能如此潇洒,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我却都做不到,不亦悲哉。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是十分苦恼,间或记起一些人和事,转而却又忘记了。昨晚,叶小白来过,说是我昨天曾经恢复记忆,还交待了慕容蓝落一些事,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既是如此,想必我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你这趟回来中海,还回法国吗?”
廖振洲点了点头,把烟蒂弹入墙角的垃圾桶,道:“二哥,不多说了,我还得去找一趟常子才大哥,打算全面了解下中海的局势。要是你恢复记忆了,就到常子才大哥找我吧。常子才大哥,你知道吧?他曾经跟我说过,你跟他是有联系的。”
廖学兵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自己保重。有空我会去找他的。”站起身来,穿着木屐转身回了厨房。
廖振洲想是对廖学兵并没有抗拒他的身份十分开心,表情比进来秋思居时快乐了许多,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喊道:“二哥,忘记跟你说,腰间的昙花,我也是有的,它关系到咱们廖家的过去。在美国时,我曾听大哥提过,京都有个姓寄的,是知情人,可是这几年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找到他。二哥,你不妨去找下他,想必就能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廖学兵骤听“昙花”二字,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心头大吃了一惊,木屐一时没有踩稳,险些摔倒,不过只是“哦”了一声,进了厨房,并没有继续跟廖振洲交谈。
廖振洲不免失望,叹息了一声,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廖学兵才转过头来,望着门外,怔怔发呆。
柴可夫斯基从厨房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廖总,他真是你弟弟啊?可是没听叶总提过啊,不会是那个什么姓姬的想要报复我们,派来骗你的吧?”
廖学兵抓住林天的衣襟,一把拽过,吓得林天半死,慌忙求饶。不过,廖学兵只是从他的裤兜里摸出一盒至尊河水香烟,就又放开了林天。从河水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着,把整盒烟放进自己的裤兜里,没有回答林天的问题,笑道:“嘿嘿,不错啊,叶小白昨晚过来,你又收了他多少贿赂?居然有钱买至尊河水。”
柴可夫斯基沮丧地伸出手来,请求廖学兵把河水烟还给他,欲哭无泪,道:“哪敢,叶总昨天只是来找了小思逾。买烟的钱,是,是我趁小思逾跟叶总说话的当头偷的,嘿嘿……”
“是吗?”廖学兵笑容可掬,像是发现了金矿,笑道:“好啊,记得下次多偷点,顺便孝敬我下,要不,嘿嘿……”
柴可夫斯基知道廖总是借机排解忧愁,配合着演戏,求饶道:“廖总,你,你管小思逾要,她肯定给你的,何必跟我们这些打杂的过不去呢?怎么说,你也是秋思居的老板,你老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廖学兵笑了笑,没有再搭理柴可夫斯基,叼着搜来的至尊河水,留下林天一人独自在那悲伤,洗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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