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贤心气很高,心高的怕是都要受这种挫折,思莹说翠云一见她就哭,没办法,等了他都一年多了,钱没钱、房子没房子,她现在还在县三中代课,工作手续也办不了,家里给她撮合了门亲事,她也没办法,小县城的,还能有什么指望,还不是有份工作,条件瞎凑合着就成一家了。总得吃饭呀。”小盖轻声道着,这一干人里,像他这种单亲家庭,对于人情世故要懂得比别人更多。
“我知道。这俩多好的一对呀,就这么要生生给毁了。”
单勇叹了口气,想起了捉马乡,想起了支教的两个文青肩并肩、头挨头,描绘着虚无的理想和追求,那是生活在浪漫和憧憬中的一对,走到今天,终于该划上句号了。
“可这事,咱们没法帮呀。”小盖难为地道。要早点说,也许凑点钱或者帮帮其他忙都不是问题,可现在问题是,眼看着就要嫁作人妇,就凑好了,也晚了,更何况,那位酸腐十足的文青小盖领教过,清高到连雷大鹏也骂他傻逼,这种人,要搁小盖看来,活该穷逼到底。
“问题不在咱们这儿,在他身上,如果他愿意,会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不管是工作还是女人,这家伙已经习惯在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你想拉未必能拉得住。”单勇道,想起了见宋教授的那次,两代梗直的姓子,怕是生来如此,不是他能劝得动的。否则以贤弟的水平,也不至于当年只报一个潞州学院一个志愿。
正枯坐着计无所出,电话响了,是张卫华的,单勇接起来了,问了几句,小盖却是纳闷,没想到单勇在第一时间就找准了贤弟的心结,把当警察的张卫华也派到县里了,查到了新郎的身份。扣了电话,小盖不解地问:“单哥,你打听新郎干什么?”
“看看翠云的选择呗。”单勇面无表情道,站起来了。
“那管什么用,你不刺激慕贤吗?”小盖道。
“他现在不需要劝慰,需要的就是刺激。他被生活磨得快没斗志了。”单勇道,转身往住院部走了,看样已经拿定主意了,那一干人,下意识地跟着,进去了。
病房在二层,门虚掩着,单勇推开时,几个人都看到了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雷大鹏,一下子把众人雷了个外焦里嫩,大眼瞪小眼,奇也怪哉了。就听雷哥在床边含糊不清地、痛不欲生地劝着:
“……贤弟呐,你说句话呀,不就是个小翠花么?长得也不咋样,一脸小雀斑斑,至于就为个她殉情吗?……哥真想帮你呀,你得说个话呀?这年头就没钱没房子也不缺妞上呀,有啥想不开滴,实在不行,咱回乡下卖个媳妇去,就看不上村姑,维特里漂亮妞可多咧,哥给你介绍几个……哥真不是害你啊,送点酒让你解解闷,你也不能都往肚子里灌呀……”
那哭得叫一个声情并茂加上声泪俱下,他背后那两胖子似乎被雷哥和兄弟之情感动了,凄楚的眼神,反而想劝慰痛不欲生的雷大鹏一句了。躺在床上的司慕贤眼睛像滞了一样,滞滞地盯着天花板,一切恍若未闻。
单勇推门进来了,雷大鹏翻着高低眼,不哭了,抹了把鼻涕,正要说句什么,单勇一指门外:“滚。”
“哎,你来。”雷大鹏听话了,知道自己政策攻心水平太次,带着两胖弟一臃一臃出了门,小盖要进来,单勇挥挥手,也屏退了,关上了门。
直到挤到门外,雷大鹏还在抽搐着,抹着鼻涕,小盖、董伟先笑了,郑锦婵、殷淑荣看雷大鹏这傻样,也忍俊不禁笑了,这哥们情谊还真不是假的,雷哥一看众人嗤笑,又呜呜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上了,直说贤弟没爹没妈,和咱们兄弟最亲,哥上学考试夹带、论文作弊、包括考公务员都是贤弟给帮的忙,你说人成这样,能不伤心么。
一番哭诉,听得围观众人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
……
门外的喧闹被隔开了,病房里静下来了,两人一间的病房只有贤弟一床有人,单勇默默地坐在对面床上,看着输着点滴,眼光发滞的司慕贤,比记忆中更憔悴了几分,比昔曰里更削瘦了几分,留在记忆中最清晰的是毕业时他拿到了民俗文化馆筹建项目的聘用通知,那时候的这张削瘦的脸上是那么的灿烂,似乎就是昨天的事。
分手时,两人都抱着各自的憧憬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也许此时刚到一个人生的驿站,而羁旅之人已经是苍桑不堪。所有憧憬破灭之后留下的真我,都是处处累累伤痕,让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有一种难以面对的难堪。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不齿,不过你不得不承认,你输了。”单勇突然道,那份霸气侧漏,以至于刺激得贤弟眼珠转向他了。单勇加了砝码道:“我们都很骄傲,所不同是我的骄傲资本越来越多;而你,快一无所有了,你不该不理雷大鹏,如果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个关心你的人,应该是他,不会是我,或者其他人。”
“呵呵,对,你赢了,你踩着别人站到更高处了,你可以嘲笑我了。”司慕贤喉结动动,忿意难平地,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单勇几乎听不出贤弟的声音来了。
“我当然要嘲笑你,刘翠云选择了一个有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男人,就因为他爹是校长,能给办了工作,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柴米油盐和穿衣吃饭,比那什么海誓山盟要现实的多。她没有选择你,我觉得是对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了,让她去哪里找活着的尊严……”单勇道。
腾声司慕贤坐起来了,随手抓起杯了,嘭声朝单勇咂上来了,单勇略一偏头,没躲,玻璃杯砸在前额上,啪声落地炸开了,单勇的额头,汩汩地流着血,司慕贤疯也似地指着门:“她不是,不是她的选择……你滚,滚出去,我不想见你,我谁也不想见。”
“你说了不算,你到现在都不承认,自己狗屁不是,你自己当自己当个才子,别人眼里,你和墙角的臭虫没什么区别,你什么都左右不了,到现在,连女朋友都被抢走了……”单勇抹着额头的血,呸了口骂着:“是啊,我是踩着别人走过来的,可你呢,一直被人踩着,下辈子你都别想翻身。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自己都拿不出点勇气来,让翠云怎么办?亏你还自命清高,清高到把老婆让给别人……知道清高的人最后都是怎么死的,自己把自己憋曲死的,你就是下一个。”
司慕贤被刺激得先怒后苦,一时间情绪渲泄出来了,抚着头号陶大哭,哭着,疯也似的扇着自己耳光,骂着自己不是男人,动静忒大了,连医生也惊动了,好在外面把医生拦下了。一圈脑袋,支上窗上看,可不知道这两人说得什么,这么激烈。
激烈中的发泄也许对绝望不无裨益,一时在激动中的司慕抽泣着,抹着泪,关闭着的心门打开了,断断续续说着:
“……是我没本事,我没能力给她一个更好的环境,没能力给她一个家,我甚至连她们家要的财礼都攒不够……我不怕难,可我不想看到翠云做难……不想让她在家里,因为选择了我挨父母的数落。她的家境也不太好,一个工作问题迟迟没落实,把她一家都快愁出病来了……要是再加上我这么一块心病,我怕让他们家也跟着难过……可我一直放不下她……呵呵,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都要成为别人新娘了。”
哭着、哽咽着、又诡异的笑着,一切都成定局无法挽回,或者就能挽回,怕是也没那种能力了。
单勇心里泛起着无限的同情,他读得懂贫贱之家百事哀的心情,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那种绝望和无助有时候能把人逼疯了。
他默默地坐到了病床上,拉着司慕贤削瘦的手,替他抹了把泪,单勇口气缓和了,轻声问着:“如果有机会挽回,你愿意挽回吗?”
司慕贤抽了把鼻子,狠狠地点点头。
“如果为了这个目的要不顾一切,比如就像我,连自己赔上都在所不惜,你敢么?”单勇问,口气硬了,司慕贤稍稍迟疑一下,单勇声更狠了,说着:“你要不敢,就默认这个现实,老老实实养病,女人多的是,不缺。”
“我敢!”司慕贤咬牙切齿道,逼得疯起来了。
“那好,下床、出院,跟我走。”单勇不容分说。
“干……干什么?”司慕贤愣了下。
“人一辈子,总得干点疯狂的事,否则他妈的得被憋曲死。你不觉得活得憋曲吗?”单勇站起身了,吼了声道:“你说干什么?结婚,娶老婆,娶不回来,抢回来,我敢,你敢不敢干?”
“我……”司慕贤被刺激得两眼外凸,热血上头,一骨碌坐起来吼着:“我敢!”
拔了输液管,扔了病号服,趿拉上鞋子,单勇嘭声开门,围观地直让开了通道,惊讶地看着病恹恹地贤弟像打了针鸡血,怒容满面,像找人寻恤似地两人气汹汹走了,把后面这一干人,看得面面相觑,雷大鹏受刺激了,热血一上头,吼着跟上去了,众人省得怕是要出事,呼拉声,都跟着上去了……
下一个聚集地在响马寨家里,单勇一声召唤,来人越来越多,同学里的臭脚、老包、麻杆;史家村的根娃、大彪。还有雷大鹏召来的城管,不多会就聚了一二十人,殷淑荣听到了众人谈话,出来上车悄悄和郑总咬了会耳朵,听得郑锦婵哭笑不得,走也不是,留也难受。
据说这干人在组织一个迎亲车队,策划抢亲,各司其职已经拉开序幕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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