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马赛,虽然最高温度将近三十度,可是海风夹着湿凉的水汽吹拂在皮肤上,竟感觉不到一丝的热。
来港口的这些人,都戴着墨镜。
此时霸道拥住女人的男人,和他拥住的女人,也都戴着墨镜。
他把她鼻梁上的架子往上推去,推到她头顶架着,接着他把自己的墨镜也推到了头顶。
如此一来,可以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看到碧澄的蓝天下,她无处可躲的眼睛。
阳光透过湿凉的水汽毫无波折的穿进她的眼里,把她的那些慌乱,胆怯,震惊,还有那种蠢蠢欲动并且冥顽不灵的固执,一一都刺破。全部呈现在他的眼底。
他一一收下。
而后用他的眼神展现给她,他的坚定。
坚定得一瞬不瞬的对视着他,阳光亲吻着他们的皮肤,裹着湿凉的水汽在不经意中慢慢综合,像极了他此时的唇舌,在她的嘴里变得温热。
他俯首而下的时候,阖上眼睛,攫住她的唇。
这一下,她反应了过来,之前被他的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这时候他温柔了一些,她才恍然回想起他的话,说她是红颜祸水。
呃。
这真是一个令人不会往好的方面想的词语,红颜祸水这种东西,在哪种门第森严的豪门其实都是不受待见的。
没有谁想娶个红颜祸水,只想娶个美丽的贤妻。
可偏生这几个字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没有厌恶,她再回想一下,还是没有。
红颜祸水。
他的红颜祸水。
心下,就这样“嘭!”的一声,突然炸开一团烟花。
她本能的想要抵触这种情绪,本能的想要控制这种带有情素的情绪的滋生萌芽,碰到这个男人的手段,她惊怕得除了躲,便是逃。
不管这段时间以来,她有多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在他说出方才那一番话的时候,她还是隐隐的感受到自己快要沦陷了,快要再次沦陷了.......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想要隔一些距离。沦陷的过程中,害怕得想要退缩,无奈她就在无底黑洞的边缘,那里强大的吸力一圈圈的转着,转得比飓风的漩涡还要凶猛,她快要扛不住,分分钟掉进那个中心。
她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上,掌心下是坚硬的肌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呯呯呯!”的,一下一下的敲着她手心下的铜墙铁壁,震得她手心发颤,发麻,发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抵着的是他胸膛本身,还是他胸膛下狂乱跳动的心脏。
只是慢慢的,她纤细的手指绻了起来,绻成无力的拳头,拳头攥紧的过程中,他胸膛前的衣料也被她收住,捏进了她的掌心。
手心里的面料被指腹压搓,麻麻的,十指连心。
心脏上麻麻的,她的呼吸开始不稳,甚至急促。
阳光没有在他们身上渡上什么奇异的色彩,只是将他们烘托出来,交给了众人的视线。
那年的金秋,他们在满是梧桐的街道上慢跑,那时候的梧桐街上的梧桐都泛了黄,像一整排金色的伞。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缝中*,落在他们的发上,眉上,睫上,皮肤的绒毛上,一点点的,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时候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不侧目去看那一对情侣。
他嘴里的糖,清柠的味道,通过他的唇舌,渡给了她味蕾,那该死的,一直在记忆中温柔缱绻的味道。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唇片被他弄得发麻,抬头看他的时候,他舔了舔唇,有意犹未尽的坏坏的笑意在唇角点点晕开,裹着笑意的声音带着揶揄,“八十块钱没有买花,买了一颗糖,味道是不是很好?”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没有买八十块钱一朵的花,只买了一颗糖。他和她都尝到了那美好的味道。
记忆中的他和她,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即便是他们的性子热烈又高傲,那也是在自己的地盘才会激-情四-射。
在外面,她是懂得拿捏,矜持有度的裴家长孙媳,他是裴家沉稳内敛的裴家大少爷。
即便奢侈又浪漫的生日,也是出海。
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似乎就在海城那次。
这一次,同样的众目睽睽,她的心海却酸涩绵痛。
她终是逃不脱,终是无法将他从她的脑里心里挖除,因为他一个动作,她便开始回忆他们是否有过相同的事情发生过。
她无可救药,真是无可救药。
就算她认命过去受到的伤害,但她如今连对拒绝未来被伤害的能力都消失了。
女人,果然是成就不了大事的种族。
他wen她的时候,闭着眼睛,听见她呼不上气的时候,便松开她,松开她之后,她的眼睛也打开了,眼睑像一道闸门,拉开的时候,里面所有光都迸了出来,他的世界像是突然重见了光明。
每每他要跟她谈三年前的事的时候,她的情绪,她的眼神,全是处于崩溃的边缘,害他不敢继续。
而现在,他看到她眼里的光,虽然突然撞进他的眼里,却没有崩溃的情绪在里面,虽然迷茫,虽然不甘,虽然无奈,但是他看到了泪光,一点点的,泪光里有情感,是一下子就能绞进他心渊里的情感。
真是让他成疯成魔的女人。
他的手指描过她的眉线,声音卷着湿凉的海风,又缓又沉,“阿璇,我跟你耗,有我在这里,你这辈子都不能和别人结婚了。”
“为什么你不准我就不可以!”她声音很硬,很大,很愤怒!还梗着脖子,原本还算柔软了片刻的眸子里,也都冰凉一片!可却在这里,她的声音停下来,留下的全是急沉的喘息,像是溺水时候的拼力挣扎,她的声音再也高不起来,攥着他胸前衣襟的手也抖得厉害,她低下头,额面无助的抵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无处可依之后不得不依靠的避难之所,她的确无处可依,四面悬空,她还有哪里可以靠?
她的声音本就不像南方女子那么甜婉细软。这时候的声音略略偏低,没了方才的气势更显凄寥,“凭什么你不准的时候,我就不可以!你不要我的时候,我就得像只流浪猫一样被遗弃!”
她质问,毫无底气的质问,绵绵的,像是已经气若游丝。说到流浪猫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敲得稀碎,那时候她,真的像一只流浪猫。
她本就骄傲,像猫一样有着自己的个性,纵使会讨好一下主人,她骨子里,还是有自己冷傲孤清的一面,可是后来等她在他的面前变得不像猫了,他便不要她了。
毫不留情的扔了她。
她不再是猫,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终日像只没有灵魂的猫,再也遇到不一个可以收养她的主人,或者有人愿意收养她,她却因为自己不再是猫,而不愿意让别人把她当成猫一样养。
她的灵魂被他狠狠的扭曲,剥离,最后变得,什么也不是。
他遗弃她的时候,她把自己也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的臂弯再次收得紧了些,紧紧的抱住她,她瘦削的肩骨都硌在了他的臂内,他的身体慢慢的摇,手掌在她的后颈慢慢的抚,脸侧着挨着她的发顶,怀里抱着的不似一个只比他小四岁不到的女人,而是他的孩子,像曾经抱在怀里的裴小单。慢慢的摇,像是在哄她。
他声音像是在哼着催眠曲一样低喃,“阿璇,我说过,不会了,以后,不管任何原因,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一定不会,我再不会把你往外推。”
她的头,低垂头,头贴在他的胸膛,咬着他的衣襟。
“你喜欢马赛,我就一辈子在这里,陪你,我让爷爷把小单带回国,爷爷一定可以培养好下一任家主,我相信。”
他说完这句话后,她突然从他怀里钻出来!
怔怔的望着他。
这次一点也没有听错。
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因为他眼底没有意味不明,只有澄澈明净,其实她很少看他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小了,他的眼神在这一刻还能干净至此。
“你要把小单送回去?”
他的手指抚过她鼻尖,低低一叹,“我总不能那么自私,如今我想要你,也不能不管裴家的未来,裴家有裴家的祖制,小单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和别人小孩不一样,我送他回到爷爷身边,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裴锦程!”她叱着声喊他的名字。
“阿璇。”他浅浅勾着嘴角,轻叹一声,低唤着她的名字。
“……”她突然才意识到,她没有资格要求小单跟在她的身边,因为孩子的抚养权归的是裴家,爷爷要带走小单,她连投反对票的权利也没有,更何况,当初是她是自己放弃的抚养权,愿意把孩子留在裴家的,如今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对孩子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感后不准裴家带走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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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出现了阻碍,裴小单急得快哭了,他远远的回过头来找自己的爸爸和妈咪,结果,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他虽然还小,但是已经很明白那是爸爸在抱妈咪,妈咪却没有抱爸爸。
想着爷爷的话,他心里怕得很,于是脱离sunny就往回跑,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才看到妈咪双拳紧紧的握着,低着头在哭。
爷爷说妈咪会被伤到,血会流在看不见的地方。
脑子里都是那两只彩色的鸟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他用力的要将他们分开!
裴锦程一低头,看见裴小单的动作的时候,脸都青了!
松开申璇的时候,裴锦程看到裴小单蹬着腿,拉着申璇的手就一个劲的想要往上爬,嘴里委屈的喊着,“妈咪,抱,抱,妈咪,抱,抱。”
裴锦程心里气得直抖,这若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得一巴掌给飞到海里去喂鱼!
这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申璇脸上是肉乎乎,嫩得发软的小手,一个劲的揉着她的脸,裴小单抱着申璇的头,“妈咪,乖,乖,不哭了啊,小单不会再让爸爸欺负你的。”
申璇用额面顶着裴小单的,像是在撒娇,“小单真好。”
裴锦程听着这话,牙齿快咬碎了,他一定得生个女儿!一定!儿子绝对是白眼狼!怎么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他也不会懂得感恩。
裴锦程每每一想到拉扯大裴小单,都不由自主的用上“含辛茹苦”这个词语,其实那是因为他心虚自己付出得不够,强加而上的成语。
现在好了,基础没打扎实,儿子总是在叛变!
“小单,爸爸没有欺负妈咪,爸爸是在跟妈咪亲近,是在抱妈咪。”
裴小单一听,马上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妈咪,略显激动,“不要抱妈咪!你们不要在一起!”他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们现在不要抱在一起,可是太急,急得表达错误。
裴锦程-真不淡定了,他一直教育裴小单,“父母一定要在一起,才有一个家,这样你才不会被后妈欺负,否则,我可不保证以后给你找个后妈会对你好,要是后妈揍你的话,我不会帮忙的。”
裴小单从小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并没有觉得这些话对他来说算什么阴影。曾经的裴小单一定是唯裴锦程马首是瞻的,今天突然说出“不要抱妈咪!你们不要在一起!”的话,裴锦程感觉自己一阵阵的气血倒流!
裴小单正好对上裴锦程怒火直攻眸底的眼睛,吓得抖了抖,但这次他没有像坐在车上一样当墙头草,而是坚定的搂住申璇的脖子,“你们不要复婚。”
复婚这个词语是昨天晚上听裴立提起,申璇又回答过的,而且在昨天去看电影之前,在车里裴小单也听裴锦程说过,其实他懂,离婚后复婚才可以在一起。
爷爷说不能逼。
可妈咪被爸爸逼哭了。
爸爸太坏了!欺负妈咪!
妈咪的血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所以疼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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