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一听就乐了:“这位先生您可真有眼光,这可是李鸿章亲笔啊!看样子你是个识货人,就给你个实在价吧,二十万。”
华有闲和谢小丁都被吓了一跳,这么贵呀?沈四宝却摇了摇头道:“根本不值,去掉一个零还可以。”
他主动帮游方砍价了,古玩这东西定价差别很大,其实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种物件,买回去几乎没法挂也不能赏玩,仅仅只有文物价值,而没有“古玩”的用处,行内卖不出价来,要不是名人手书根本没人要,除非有重大历史意义,更何况还是来历不正的?沈四宝开价两万很合适。
当然了,如果是王羲之、颜真卿的墨迹,管他写的是什么联,可能一样会爆出天价,那是另外一种情况。
那店员把眼一瞪,头摇的跟钟摆一样,愤愤不平道:“小伙,你开玩笑吧?不卖、不卖!”说不卖也就不卖吧,他嘴里还说个不停:“你们可看清楚了,这是李鸿章亲笔写的!上哪儿去找?你们走遍这条街,也不可能见到这种真货色……”
谢小丁很不解的问游方道:“游方哥哥,你怎么想起来买这种东西?”
游方淡淡一笑:“我对历史研究感兴趣,买回去只是做资料,倒不是当个古董。”
而华有闲对店员说了一句:“还真以为我大哥不识货呀?你们把这种东西放在店里面,也不怕晚上闹鬼!我大哥肯花钱买,那是帮你们!你就不觉得,大热天站在这个屋角挺凉快的吗?”
这一句话说的正在喋喋不休的店员差点没打个冷战,又扭头问游方道:“这位先生,你真想买啊?”
游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的,我真想买,你如果做不了主,把你们老板叫来。”
店员悄悄走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两名手臂上满是纹身的男子,狐疑的问道:“是哪位先生要买字画?”
老板刚才接到店员的电话,以为有人想找茬。结果游方还真是要买这幅挽联,也不理会老板在想什么,慢条斯理的跟他侃价。说到最后,他在老板耳边悄声讲了几句什么,店老板的神色变了似想发作,但又忍了下来。
这笔买卖最终还是笑着成交了,游方花一万八买下这幅挽联放进了背包,要开发票店里没有,游方则坚决要求对方开了一张收据。离开的时候,他记住了这家店的位置以及店中所有人详细的形容特征。
游方倒不是想管闲事,也不是钱多了烧的没地方花,一方面是因为这东西万一被外行人买去了挂在家里确实不好,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竟然与吴屏东有关。
前年在吴老家谈到国际玉玺拍卖会的“盘内滚珠局”,事后有一次一老一小在一起喝酒,吴屏东第一次谈及了自己的前妻。她姓薛,叫薛奇男,是薛焕的曾孙女。游方当时印象挺深的,如今见到流落到文物市场的薛家遗物,于是就买了下来。
谢小丁真是个开心果,从店里出来就忘了刚才不舒服的感觉,反而佩服起游方与沈四宝的侃价水平来,能从二十万一路砍到一万八,简直太了不起了!游方与沈四宝却只能相对苦笑,与谢小丁解释了半天,识货的内行逛文物市场,这根本算不上侃价。
又在镇中逛了半天,淘了几件小玩意,主要都是沈四宝淘给谢小丁的,虽不算很珍奇,几百块钱的东西而已,但内行人出手也都是货真价实。天色已经渐渐晚了,大家坐车离开了磁器口古镇,这一天玩的非常开心。
还有一个小插曲非常有意思,别看沈四宝什么都依着谢小丁,但有些事坚持起来也很固执,出去玩的时候他不让谢小丁拍照,连数码相机都劝她别带,手机偷伯更是被阻止。沈四宝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和顾忌,不知道他是怎么对谢小丁说的,一向调皮捣蛋的谢小丁竟然老老实实的听话了。
至于游方和华有闲,那当然是乐得如此,就算那二位想拍照,游方也得想办法搞破坏,不能把照片留在他们手里。
第二天又在渝城市内转了一圈,主要在中兴路一带,回来之后游方就准备找借口走人了。吃晚饭的时候心里正琢磨怎么说呢,谢勤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开心的笑了,大声说游方很好,小丁也没事了,万分感谢云云,原来是谢小仙打来的。
然后谢勤又把电话递给了女儿,姐妹俩在电话里咯咯笑着说了半天,然后小丁又把电话递给游方道:“小仙姐姐要和你说话。”
电话传了好几手终于到了游方这里,谢小仙也很高兴、声音很温柔,首先代表叔叔一家人感谢游方,感谢他请来周梦庄先生治好了谢小丁的病,并祝他在渝城玩的开心。
当着这些人的面,游方只能不冷不热,很客气的在电话里寻问谢小仙近况,工作怎样、身体如何?这时谢小仙却突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游方,你知不知道吴教授的前妻回国了?”
游方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很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她终于回来了,因为吴老吗?”
谢小仙:“是因为吴老,也因为别的事。吴老失踪已经一年多了,虽然没有宣布死亡,但大家都认为他回不来了,还有,他上次协助公安机关破获杜秀才团伙一案,事迹已经公开。部里发给他荣誉奖章还有奖金,这只是一种形式,更重要的,不能让他就这么默默无闻的走。
吴老的亲人只有在美国的女儿,却联系不上,于是就联系了他的前妻薛奇男。薛奇男前一阵子在整理吴老的遗物,主要是整理他留下的学术文献、未及发表的研究成果、这些年来收集的各种考古资料,然后交给校方,他们本来就是在学术上志同道合的夫妻,可惜后来分开了。”
游方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道:“这位薛——薛阿姨,现在在燕京吗?”
谢小仙:“就在燕京,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因为吴教授失踪已正式立案,协查通报发到我这里,我特意打听到的具体消息。薛奇男要见你,好像吴教授对她提起过你很多次,还有一批遗物要送给你,吴老以前交代的。她前几天倒是找你了,可惜联系不上,想让警方协助问一声,结果就问到我这里来了,也幸亏是问到我这里来了。”
这一瞬间,游方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强忍住,尽量平静的说道:“这样的话,那我这几天就去燕京见她。”
谢小仙:“这倒不必,你在渝城等着就行,薛奇男是四川宜宾赵场镇人,她在燕京办完事还要回家乡一趟,会路过渝城。后天下午到达渝城机场,她已经知道你在渝城,吴老留给你的遗物也带来了,是两个人,还有她的外孙女,叫吴玉翀。”
玉翀?听见谢小仙的话,游方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两个字。因为他知道薛奇男不仅在美国从事考古文化研究,而且还开了一家古董商行名叫玉翀阁。沈慎一儿子叫沈四宝,在杭州开了一家四宝斋,薛奇男在纽约开了一家玉翀阁,却给外孙女起名吴玉翀,看来都是希望后代能继承事业的用意。
“吴老的外孙女,怎么也姓吴呢?”游方在电话里问道。
谢小仙:“吴老的外孙女有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统,她父亲是个老外,欧洲人和亚洲人混血,听说已经去世了,母亲也不管她,只在世界各地旅游探险,她是在外婆身边长大的,中文名随母姓。早知道你好八卦,我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才了解的这些。”
游方:“你也够八卦的。”
薛奇男不仅是一位成功的古董商与艺术品经营者,在古文化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也是相当高的,还是“保护和恢复文化遗产国际研究中心()”的成员,该机构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的常设顾问,她本人也是世界遗产委员会的顾问。
吴屏东与薛奇男这一对夫妻,若论专业素养、教学水平、为人艹守,吴老是没得话说,薛奇男恐怕赶不上他。但若论国际知名度、所谓的学术成就、事业经营上的成功,薛奇男远远比吴屏东更为出色。
原因说起来也许比较荒诞,真论古文化考证的专业水准,中国这方面的学者整体上是远远超过西方的,不论是严谨程度、专业素养、还是各方面的经验以及考证思路。很多人大概并不了解这一情况,因为国内此专业的积淀确实深厚无比,学术要求也格外严格。
西方很多古文化考证,很多时候都是在神话传说中找遗址附会,而国内的古文化考证,不仅需要信史印证,还需要有其他历史文献记录交叉侧证、同时代历史实物比对辅证、历史地层确认等几方面证据,最后才会形成考证结果,否则只能是存疑推论。
欧洲人根据荷马史诗描述的古希腊神话故事,偶尔挖出了两处遗址,不仅年代差了好几个世纪,规模也大相径庭,在没有其他史料侧证的情况下,就“找到”了阿伽门农迷宫和特洛伊城,还得到国际舆论的广泛认可,成为追溯欧洲文明的源头。
这种事情在国内考古学界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国际上对于东西方文明史的判断标准也是完全相反的态度。近代中国虽然一度衰落,但在人类文明史上无可比拟的辉煌是丝毫没有必要谦虚的,也不需要恳求他人的认可自己才敢认可,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前不久河南发现了曹艹墓,史料印证、相关考古发掘比对辅证、实物文字记录以及埋藏地层确证,历时几年从几个方面得出了结论。从考古学专业角度,这就是确定的结论,因为我们不可能穿越历史到那个年代实地去看,除非有明确的反证,否则这就是考古学结论。
假如这样的发现出现在欧洲,定将是一个轰动世界学术界的大事件!但是出现在当代中国,却引发了一场风波。
有一位翻正、野史料搜集有关盗墓轶闻编撰成书,所谓的盗墓史专家挑头,既没有去实地考察古代遗迹,也没有掌握任何实物反证,更不了解遗迹考古的专业程序,就掀起了一场目的姓很明确的质疑和责问风波,凤凰卫视等媒体有意推波助澜闹的沸沸扬扬。
当然了,考古结论的支持者如地方政斧,考古结论的反对者如竭力借此事件吸引眼球的媒体,各有各的考虑。多少令人感叹的是,这一场闹剧得到了貌似广泛的呼应和支持,折射出了很多东西。
薛奇男到了美国之后,用了几年时间融入当地的人文环境与学术气氛,以她的专业水准变化通达,在古文化考证方面很快就取得了突出的成果,她现在不仅是一位东方古文化的研究专家,在美洲玛雅文明遗迹考古、欧洲古遗址考证方面也拥有权威的地位。
从她的人生轨迹,也可以看出与吴屏东的分歧所在,但吴老有自己的坚持,他不愿意按照双重标准来左右自己的学术立场,这正是这一对夫妻分手的原因。但是从内心深处,薛奇男还是很敬佩吴屏东的,不得不服!而且这两人并非没有感情。
从另一方面讲,薛奇男非常有经营才能,她利用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以及人脉,经营古董及艺术收藏品生意,做的买卖利润很高也非常有信誉,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商人。纽约玉翀阁,是业内影响非常大、经营东西方艺术收藏品的权威商行之一。
近几年来薛奇男已是事业有成、名利双收,早年那辛苦打拼之心竟渐渐有些淡了,她甚至有些后悔,曾流露出想与吴屏东复合之意,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挺多的,包括上次玉玺拍卖的事,吴屏东给游方看的资料,都是薛奇男想办法收集的。
去年薛奇男就曾经回过燕京,当时游方在广州不知道。今年薛奇男处理好在美国的事务又赶回了燕京,此次还要到多年未回的家乡处理一些私人事务,途中路过渝城,希望能见到游方。
游方当然要去机场亲自迎接薛奇男,不能等着人家来找他,哪怕有再多别的事,他也会推掉的,对于他来说天大地大,吴老的面子最大。
……渝城江北国际机场,国内航班到达处,游方双手在胸前展开一张写着“吴玉翀”的a3打印纸,上面三个字是毛笔手书的,非常工整有力,站在那里默默的等候。
华有闲就站在他的身边,游方来接人,他当然也要跟着,可以帮忙拿个行李什么的。沈四宝与谢小丁竟然也站在一旁,小丁听说了这件事非常好奇,非要拉着四宝一起来接人,也说是帮忙拿行李,哪有那么多行李好拿?大件行李肯定是留在燕京或者寄回美国了,人家只是顺道回乡看看。
既然要来就来吧,人多显得既热闹又热情,他们这几天本就说要陪游方逛,今天陪到机场来接人了。
当薛奇男乘坐的航班到港,乘客们陆陆续续带着大件小件行李走出来的时候,游方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身子一晃手中白纸发出哗啦一声响,站立不稳,不由自主用一只手扶住了身前的不锈钢栏杆。
华有闲与沈四宝几乎同时伸手,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既惊讶又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中暑了吗?”
游方脸色发白、眼神发直,额角有一丝冷汗渗出,刚才差点都没站稳,大热天确实很像中暑了。但他这种高手,莫名其妙怎会有这种反应呢?除非灵台失守、神识恍惚受了很大的冲击。游方一瞬间有种晕眩感,差一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元神扰动以至于此。
在这世上看见任何人都不可能让游方有这种反应,哪怕是李秋平、向左狐复生也不可能,否则还算什么高手?但只有一“人”例外,她只存在游方的元神心像中,世上本没有这个人,怎么可能大白天出现在机场呢?
游方一抬眼冷不丁远远看见了“秦渔”,她正推着行李车向国内到达出口处走来,恍然间就似元神心像错感眼前所见,犯了谢小丁以前的病症,以至于站立不稳。
听见沈四宝和华有闲的问话,游方甩了甩脑袋回过神来,答了一句:“没事没事,脚底下绊了一下而已。”说着话已经站稳了,举起了手中的白纸,但眼神仍然有些发直,看着远处走来的“秦渔”。
谢小丁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突然不轻不重的踢了他的脚后跟一下,撅起嘴不满的嘟囔道:“看见美女腿就软!也不怕我告诉小仙姐姐?……小四,你也不许盯着人家看,瞧你那色迷迷的样!”
色迷迷?沈四宝的表情可是一点都没有这样!但他也不由自主的注视着“秦渔”,不仅是沈四宝,出口处等着接机的这些人,不论男的女的,此刻目光不约而同都集中在那位少女身上,注目率是百分之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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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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