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腹吃油腻的东西,就算是神仙都救不了顾响的肠胃。
上吐下泻一阵子,他虚脱的待在一家医馆里治病,大夫看了他几眼,一阵稀奇。
只见顾响摘下了头上的斗篷,露出的面容一片惨淡。本来还算幽深有神的双眸变得眼眶下凹,面颊削瘦,皮肤更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若不是这个时代没有普及毒品,顾响这模样妥妥是瘾君子。
年龄偏长的大夫慈祥的摸了摸胡子,说道:“这位公子,你的身体只是虚弱,但是底子很好,只需要休息几天,再喝上几服药,哦,还有期间不能再沾荤腥了。”
顾响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然后大夫的毛笔唰唰的写上药方,药童连忙拿好墨水未干的药方,在征得同意后帮忙去抓药了。医馆里此刻较为冷清,顾响看见唯一的药童离开后,眼睛微闪,想起了自己目前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古代的中医应该都会摸骨吧?
他不求知道能活多少岁,但求提前知道一下已经活了多少岁。
当身上的银子哗啦啦的花出去一部分后,顾响踏出医馆,眼睛还是不太适应外面的阳光。除了刺痛之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重获新生的劳改犯的滋味。
倘若大夫的话没有错,他就不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古董,而是一个真正表里如一的二十多岁的青年。那么这样一来,他之前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扣除进入十绝关的十三年,再天资卓绝的人也不可能在十岁左右就达到闭死关的地步!
顾响掂量着手上的钱袋子,感慨道:“除非妖孽转世吧。”
把烦恼的事情抛之脑后,他转身往酒楼茶馆的方向走去,最近着实过了一把出名的瘾,不接着机会好好听一听说书先生的夸奖,他都不好意思这么快离开塞北了。
茶楼里。
身体还没康复,他随便点了一碗热茶,斗篷放在一旁,坐在包厢的位置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台上,一身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拍桌,面红耳赤的讲起了发生在塞北的武林大事,什么十绝关,什么战神图录,闻所未闻的事情听得其他人津津有味。
普通人根本不理解武道的事情,提及破碎虚空就直接联想成道士的成仙,甚至还有人说十三年不娶妻生子,在个荒郊野外的地方闭关完全是吃饱了撑着,有福不会享受。
顾响没有任何怒气,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叶,直到外面某些人起哄的质疑声越来越强烈,就像是达到某种临界点,外面的热闹气氛突然化作死寂,鸦雀无声。紧接着有人颤抖的喊了出来,“西方魔教的人?”
顾响的眼皮子跳了跳。
有人来了,还是冲着他来的。顾响在穿越后敏锐了百倍的神经发出警报,立刻推开窗户,朝外面一跃,踏着房檐离去。
在他吃了一回霸王餐后,二楼包厢的门被推开。
枯瘦如竹的一个老者走进来,手指沾了沾桌子上的茶水,温度还残留在上面。他浑浊的目光闪过锐利,对身后的同伴说道:“如教主所料,他走了。”
门后,另一个西方魔教的护法说道:“教主要请的人,还没有谁请不到。”
顾响被盯上了。
甚至心生不妙的再去了一趟医馆时,就发现那个老大夫已经不在,连带着给他抓药的药童也是如此。顾响心中暗骂,鬼相信他们是回乡看望亲人了,这种桥段暗示的不就是‘他们已经出事’了吗。
没有折返回客栈,他问了问路,买了一辆马车打算尽快离开这片地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盯上他的是两批人马,销毁了医馆里的痕迹的又是另外一个人。替师傅追踪那个神秘宗师的下落,宫九接到消息时还有些难以置信,从十绝关里出来的大宗师才二十多岁?江湖中出现过这么惊才绝艳之辈吗?
他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吗!
向来自负的宫九破天荒的心情复杂起来,琢磨着最近练剑不能松懈了,自己天赋再高,总有比自己天赋更可怕的人存在。
宫九的手摩挲着腰间的长剑,漫不经心的对属下吩咐道,“处理干净了吗?”从无名岛上带来的人在阴影里闷声道:“是的,九公子。”
宫九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走。
明白少岛主总是阴晴不定的性格,被派来辅助宫九寻找大宗师下落的人松了口气,刚转过身,他的心口一凉,瞳仁惊恐的看向身后。宫九直接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充满遗憾的口气说道:“我发现还是这样才算处理干净。”
房间里倒下一具死尸,其他看守在旁的人习惯性的前来为主子收拾。
宫九的五感十分灵敏,血液的味道让他的身体略微躁动,便不耐烦的走了出去,对服侍自己的属下说道:“记得处理干净,不要让王府的侍卫发现。”
推开屋子的门之后,他又是那个偷偷溜出来看热闹的王府世子。
听到这句命令,处理死尸的人在宫九没看到的时候打了个寒颤。即使陪同着九公子许久,他们还是无法得到宫九的信赖,仿佛这个出生尊贵的主子从来都不信任任何人。他忽然想起了沙曼小姐对九公子的讽刺:“他是条毒蛇,是只狐狸,是个魔鬼。”
可是就算是毒蛇,也有致命的七寸,狐狸也有着掉进陷阱的时候。
而魔鬼,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另一边,顾响的马车在开往出城的小路前停了下来,马儿不安的发出嘶鸣,想走又不敢走的原地刨着地面。他掀开车帘子,就像是当初他在十绝关外见到的一样,那个看上去比起人更像幽灵的身影站在尽头处。
他看了玉罗刹的形象半天,愣是没看出对方是怎么制造雾气。不过有异域血统就算了,为什么独独留出一双泛碧色的眼睛在雾气外面,简直瘆的慌!
“阁下总是躲着本座,本座心想是不是派那些家伙太没诚意了,所以亲自前来一趟,希望阁下不要再拒绝了。”
玉罗刹的声音极其飘忽,男女莫测,幽若鬼魅。要不是顾响亲眼看到他的身形,感应到他的气势,还真不确定眼前在被雾气笼罩的人是活着的。
顾响心底撇了撇嘴,装神弄鬼。
能把自己的形象捂得如此严实,除了陆小凤传奇里的玉罗刹还真无他人。
“不用绕弯子,有事直说。”
“我想要阁下成为西方魔教的客卿。”
顾响愿意干净利落的说话,玉罗刹也就随了他,笑吟吟得比不笑时诡谲三分,“我想阁下避世十三年,对如今的江湖武林都不甚了解,何不如加入一方势力,有取之不尽的钱财和人力使唤,走到哪里、干什么事都方便许多。”
这绝对是戳中心窝子的话。
顾响心酸的想起自己刚出十绝关的狼狈,衣服都是死人的,身上还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澡,钱也是拿死人身上的配饰去典当,这才换来看大夫和住宿的银两。
玉罗刹见他没反驳自己的话,心中一定。
“阁下不在乎钱财,但宝物蒙尘,未免让人不甚哀哉。”说完话,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从典当铺里得到的东西,一块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无暇玉佩。它本该价值连/城,却被顾响急着用来换取银子,随意的典当出去了。
在典当铺的人心中,这就是个败家的二世祖,不过站在玉罗刹的角度来看,事情就不一样了。明明应该缺钱,顾响在塞北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游刃有余,仿佛不在乎这个江湖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不在乎朝代是否更替。
玉罗刹扣心自问,自己能否放下整个西方魔教,放下所有牵挂的事物。
他办不到。
所以越发想要了解破碎虚空前的心境,渴望达到这种地步。也许再过一个十三年,他会前往十绝关,就像是无数抵达这一步的人一样,做出一个选择和了断。
注视着等待自己回答的玉罗刹,顾响面上沉静,坐在马车里安然不动,心底飞快的挣扎起来。同意,就面临着和玉罗刹探讨武学的情况,不同意,就失去了在古代混吃混喝还不用掏钱的方法。
貌似玉罗刹还有尊他为前辈的意思……偶尔误人子弟一下应该没事吧?
最后,顾响采用拖字诀,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我需要考虑一下,毕竟我不打算和江湖牵扯过深,这里的一切都对我毫无意义。”
玉罗刹欣然同意,“假如有什么需求,可以找人通知我,我就在西域。”他不仅归还玉佩,还把一份西方魔教的信物给了顾响。持有信物,顾响可以在西方魔教的势力范围内得到最好的待遇,比教内长老还要好上一层。
玉罗刹走后,顾响这几日莫名感觉到的压力消散开来。
冷汗从背后溢出,心弦颤动。
然而他无法放松下来,发现了最明显的问题——玉罗刹貌似比他强,万一以后得知了真相,岂不是想把他给宰了?
心好累,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装逼了,现在全武林都认为他是大宗师。
顾响一头撞到车厢上,哀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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