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我,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说:“弘旺何时说的这话?”
我嘴边含着笑意说:“什么时候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
他带着几丝无奈看着我,笑着摇摇头说:“不过是小孩子的玩话,你还当真?”
我凝视着他笑道:“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的呢。”
他蹙了蹙眉头道:“弘旺是偶尔会去闹若兰,可若兰自个都笑说,小孩子本就爱玩闹,全不在意,你反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这是做什么?”
我淡淡道:“弘旺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宠爱他是你的事情。可若有人借着孩子欺负人,你也视而不见,未免太过。”
他诘问道:“你怎知我没有说过弘旺?我府中的事情你又知道几件,就给我下罪名?”
我心中带气,冷笑着说:“你府中的事情,我根本不关心。只希望你惦念在姐姐也算因你误了终生的份上,护她周全。至于弘旺究竟是否只是小孩子的胡闹,你还是自己好好弄弄清楚吧。”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临到门口,忽又停住,转身回来,看着我问道:“我们这是怎么了?在大草原上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就不能那样呢?难得见一面,也要和我吵吗?”
我低着头默默地站着,心中也是丝丝哀伤,草原上时只有你我,没有皇位,没有你的妻子,没有你的儿子,现在你我之间有这么多的人和事隔着,怎么能一样?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揽我到怀里,说道:“我会去问问弘旺的,你就别再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生这么大气了。”
我靠在他肩上,没有答话。他过了一会,又柔声说道:“你若真那么担心若兰,那就早点嫁给我,岂不是更好?这样你就可以天天见着她了,有你在她身边,还有人敢随便欺负‘十三妹’的姐姐?不怕挨巴掌吗?”
我心中默默,姐妹共侍一夫在他们看来不失为一桩风流佳话,可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他静静等了一会,看我没有任何反应,轻声问:“你还没有想好吗?我现在对你好生糊涂,完全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信你是个胆小怕死之人,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他抬起我的头,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顿了顿又慢声问道:“还是你有别的原因?”
我强笑了笑说:“你来了也好一会子了,该回去了。再给我点时间好吗?容我再想想。”
他默默瞅了我半晌,轻叹了口气,定声说:“若曦,我不是项羽,也绝不会让你做虞姬的。”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康熙这几日兴致甚好,特意选了个风和日暖的日子,吩咐在御花园摆了果品茶点和几位阿哥们闲聊散步。众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欢膝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来也是其乐融融的。
康熙起身去更衣时,李德全服侍着离开,欢笑愉悦突然就有些冷场,但紧接着,大家又忙各自谈笑,掩盖住了一瞬间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侧,自低头看着地上的金黄落叶,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几句话呢?敏敏临走前,一再嘱托我帮她试探一下十三阿哥的心意,我却是一则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话,二则因为自己的心事也的确有些耽搁。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听见几个阿哥们都大笑了起来,我抬头望去,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卷毛小狗正一面扯着四阿哥的袍摆,一面摇着尾巴扑腾着撒欢。四阿哥低头看着它,浑不在意。众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样子逗笑了。
我也抿着嘴看着小狗发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匆匆跑来,冷不丁地看着大小阿哥们都在,又看见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脸立即变得惨白,跪倒在地,只是磕头。
这应该是专门为主子照顾小狗的宫女,一时大意让狗自己跑了,还过来冲撞了阿哥。我上前几步,低声斥问:“怎的这么大意?”她眼中含泪,不停地磕头。
我心中一软,想着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这个牢笼,本还想再装装样子给众人看的,此时也只得罢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礼,陪笑说:“奴婢这就把狗弄走。”一面说着,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头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淡淡,眼中却含着丝丝笑意。我知道他为何而眼含笑意,心里也带着好笑。
想着他把我就比作了这小东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几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摇头摆尾的小狗,弯下身子把狗抱了起来递给我。
我接过狗时,两人看着小狗,又都是抿着嘴角微微笑了笑。我含着笑意把狗递还给还低头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我本不忍心再说她,可这宫里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四阿哥素来喜欢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冲撞了哪位不喜欢狗的贵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还是严肃地看着她,低声叮嘱了几句:“今日是你的运气,若再不长记性,下次只怕就是几十板子了。先不要说你自个禁不禁得住打,即使禁受住了,到时谁来照顾你养伤呢?”
她咬着嘴唇,抱着狗,向我磕了个头,含泪说:“奴婢记住了。”
我微微笑着说:“长个记性,万不可再有下次了,去吧。”她又磕了个头,起身匆匆离去。
眼中带着笑意回身时,恰好对上八阿哥的幽黑双眸,黑沉沉的,难辨喜怒,两人视线一错而过,我心中却是一紧,眼睛内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阿哥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不敢再细看,走回原位自低头站着,脑子有些蒙,无法思考。刚才在我没有留意时,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眼光怎么都带着寒意?
康熙回来后,阿哥们陪着又随意走了一会,康熙说有些乏了,让各位阿哥随意。李德全伺候着康熙先回了乾清宫。我吩咐完丫头太监们收拾东西,自也回转乾清宫。
人还未出御花园,身后脚步声匆匆,我微顿身形,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人已经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树后。我心中微惊,但看是十四阿哥,又化成无奈,瞟了眼他正拽着我胳膊的手,平静地说:“李谙达还等着我回去呢。”
十四阿哥放开了手,紧了紧拳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和八哥是怎么回事?”我沉默着,没有答话。
十四阿哥等了一会,见我一直不回话,又问:“我问他为何还不去求皇阿玛赐婚,他不回答,我问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静了一下,紧声又问:“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无奈地说:“十四阿哥,你虽说有几个福晋,可男女之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于说我和四爷,难道只许我们笑闹,就不许我和四爷为狗笑一回了?”说完,想推开他的身子离去,他身形不动,我看着他,示意他让路。他静静与我对视了一会,让开了路,慢慢地冷声说:“不要辜负八哥,否则……”
他眼中猛地寒意闪烁。
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提步就走。走了几步,忽地又顿住身子,回身问:“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碍?”
十四阿哥淡淡说:“那是给皇阿玛的托词,他今日没来是因为十福晋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着呢。”
我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微动,想了一下,还想再问,但看十四阿哥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一直到晚间回房躺在床上后,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阿哥的事情忘了,只得庆幸此事幸亏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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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冬天来临,我都迟迟没有给八阿哥回复。一日,我不当值休息时,良妃娘娘遣了人来叫我,说是上次绘制的花样子好看,让我再绘几幅。
我心中约略猜到几分,去了良妃宫中,果然,姐姐已在,可姐妹之间却无上次的温馨舒适。我尴尬地头都不敢抬,如坐针毡。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爷已经告诉我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柔声说。
我不是没有设想过类似的情景,可真当姐姐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无以自处,只是全身僵硬,紧咬着牙,埋头默默坐着。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头,我轻轻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姐姐笑了几声说:“好妹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呢?”我心里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搂着我说:“你若是生自己的气,大可不必。其实上次我在额娘这里见你时,就有心劝你,跟了爷也是好的,他性子温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说我们姐妹还可以常常见面,彼此做个伴。”
我闷闷地问:“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
姐姐轻拍了两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么?哪个阿哥身边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说我本就对这些不关心,就是关心,你可是我妹子,我怎么会介意?”
我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如果,如果……是那个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别的女人吗?”姐姐的身子一僵,半天没有吭声,我忙抬起头说:“我胡说八道的,姐姐,你别理我。”
姐姐没有看我,脸带哀凄,自顾沉思着缓缓说:“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欢的,能让他开心的,我会愿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别人,他依然会呵护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会子神,柔声说:“你刚出生没有多久,额娘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印象。当年我虽小,可仍有记忆,阿玛虽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额娘极好,我至今还记得你躺在额娘身边睡觉,我在床上玩,阿玛坐在床边给卧病在床的额娘细细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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