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消息的东苑早早安排好了敬茶的事宜,毕竟是侧福晋,不是李格格、宋格格那种包衣出身的侍妾之流。
坐在梳妆镜前的舒兰手里拿着一支炭笔细细描摹着如弯月般的眉毛,令她清秀的容颜多了几分妩媚。
万事如意缠金丝干枝梅子喜鹊闹春流苏扁方将擦了茉莉花头油的乌亮黑发攥成两把头,于鬓边发间簪了宝石玛瑙串成的珠花,脑后拢了金玉珊瑚点翠华胜。看着镜中珠环玉翠的女子,舒兰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换上绣戏水鸳鸯大红织锦缎琵琶襟旗装,套上几只赤金镶宝石玛瑙镯子,并葫芦红玉耳坠儿,衬得舒兰很是雍容贵气。
她瞧了瞧发间看着有些空,又两边各戴了红玉累金丝富贵牡丹点翠步摇,最后套上景泰蓝掐金丝指套,舒兰才算舒了一口气。
略带了些得意的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的大红旗装,她真是期待新福晋看见她身上衣服时候的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穿上大红色,都不可能用鸳鸯戏水。只有她,嫡福晋才能享有着一切。
在她准备的同时,婠婠也在做着精心的准备,她挑剔着衣服和佩饰,力求达到尽善尽美。第一次见面,总是会有人想要给她下马威,不必别人说她也是懂得。毕竟嫁了进来,成为这个男人的侧室,注定和他其他的女人就不可能平安无事的相处。
婠婠知道,从她嫁给他那一刻起,她和四阿哥府上后院儿的女人就成了敌对态势,甚至可以用不死不休来形容也毫不夸张。战火已经点燃,号角已经吹响,不是说你不想与她人为难为恶便可独善其身的。
退则死,进则生,她,已经没有退路。
终于在最后婠婠选了件月蓝色旗装,立领偏襟大袖,衣边袖口绣着精致的白玉兰。外套了圆领翡翠蓝比甲,对襟宝石蓝丝线锁边儿,珍珠扣子,下面配上翡翠蓝十二幅*裙,走起路来涟漪阵阵,婀娜袅袅。
她心思灵巧的避开了对她最不利的正妻穿着的红色系,采用了体现少女活泼清丽气质的蓝色调,不同深浅的蓝在她身上晕染开来,妩媚动人,再配上孔雀蓝的兔毛滚边儿斗篷,更是彰显了她少女初为少妇的秀丽天香,与如水温柔。
发髻也是别出心裁的绾了叠螺髻,看上去发髻松松挽,实则每一处结环都密密相连,耳后两侧更是流出些许及腰长发搭在胸前,衬着发髻处那两支错落排列的赤金镶羊脂白玉纹云簪,倒在少女活泼清丽上添了几分少妇的柔泽温婉。
风乍起,暗香浮动,发丝轻舞,那份动人心的飘逸之美,使得站在一旁观看的胤禛有些着迷。
看多了平日里那些色彩浓重的女人,婠婠的装束带给胤禛一种汉唐飘逸大气的瑰丽之风,让他有种恍然置身于汉家女子闺阁的感觉。
纤纤红酥手,只右手中指戴了一只羊脂白玉的环形戒指,那抹白皙凝露让一旁的胤禛不自觉的抓在手里,细细摩挲。
“爷,还要去给嫡福晋敬茶呢~迟了可不好。”婠婠羞红了脸颊在他身边低低细语,眼波流转间瞅着半搂着她的胤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儿软语吴侬,“等到晚上,萨伊堪定然好好补偿爷。”
此话一出,婠婠感觉到腰上的胳膊力道又紧了紧,两人之间贴的密不透风,下面柔软处紧贴着一个硬鼓鼓的东西。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它的灼热与坚硬。婠婠抿起唇角笑了下,将头放在胤禛颈窝处,柔软芳香的樱唇贴在他温凉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迅速离开。
胤禛眼里跳动着两簇*辣的火苗,直直的盯着做了小动作离开的婠婠,只见她低着头羞涩满面,绯红的脸颊胜似云霞,带了些欢欣喜悦的小眼神儿会偶尔偷偷转到自己身上,然后又迅速转过去,害怕他的发现。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被一个女子如此直接而单纯的倾慕着,眷恋着,那种只有戏曲话本上才会出现的桥段忽然活生生出现在了他生命里。绝色佳人的偷偷倾慕,暗暗爱恋,偷看情人时候的小心翼翼,怕被人发现的偷偷摸摸,都在他的小福晋身上一一浮现。
他就像是她的情郎,那种热烈的情和亲密的接触,难以描述的心绪在胤禛心里荡漾开来。十八岁的少年雍正还没有成长为以后那个杀伐果断,冷面无私,内心冷硬的雍正帝,年少的他内心还保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柔软。婠婠恰到好处表现出来热情与爱慕,像是一阵风,吹开了少年雍正的心扉,留下了一颗花种,只等来日开花结果。
坐在暖炕上等着侧福晋来敬茶磕头的舒兰端着粉彩九桃纹的茶盏细细品着雨前龙井,一直盯着前面儿的陈嬷嬷得到消息进了隔间儿,看着端坐在炕上的舒兰欲言又止。
舒兰掀了下眼皮,又接着看手中做得精细的粉彩茶盏,“她来了?”在舒兰看来,侧福晋定然是进了府就匆匆赶来,毕竟只有敬了茶才算礼成。
陈嬷嬷摇摇头,舒兰挑了眉毛,语气有些尖,“怎么回事儿?爷也不管吗?”
陈嬷嬷叹了口气,面带难色,“福晋,您听了别生气。”
舒兰端着粉彩茶盏的手指紧了紧,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你说。”
陈嬷嬷这才上前压低了声音禀告,“刚才爷派人来说先跟侧福晋回南苑换衣服,等换了衣服再带她来给福晋敬茶。”
“啪”的一声,舒兰将手中的清透的上好粉彩舀在地上,摔个粉碎,茶叶和水溅的地上和炕上都是。她抓着靠背,身体不住的轻颤着,眼角不住的涌出泪花。
“呵呵……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咱们爷心疼侧福晋,驳了我这个当家嫡福晋的面子。咱们爷平日里可是最重规矩的,居然为了那个贱人一而再的打破,把我这个当家福晋的颜面置于何地!”
舒兰声音有些嘶哑,显然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成婚五载,她没有对不起他半分的地方,对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温柔体贴的服侍着,可他宠着李氏,让那个包衣出身的贱婢在她之前生了孩子。幸好是个女儿,要是个长庶子,等她以后有了儿子,让她的儿子处于何地?!
她哪里做的不好,兢兢业业的为他操持着后院,为了想要个孩子,天天喝那些苦汁子,可他怎么能这么对她呢,怎么能?多少当家女主人给妾室下绝育药,她都没有动手,只是不想让别的女人在她之前有孩子而已,毕竟她的孩子才是他的嫡子,他的继承人啊!
果然,浑达奇家的大丫头不是个省心的角色,才嫁过来头一天,就让她家爷如此护着。
舒兰手中的丝帕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她扯坏了,精致的妆容也花了,满脸的泪痕。
其实舒兰没有错,胤禛也没有错,婠婠更没有错。
舒兰身为嫡福晋,在当下时代的嫡福晋为了确保嫡子的地位,使出一些手段无可厚非,毕竟在有的人家为了嫡庶之别会争得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胤禛身为男主人,在他的府里就是他当家,嫡福晋跟他也不过是从属关系,靠的也是他的宠爱在后院立足,讨生活。婠婠事先跟胤禛请示过事情的可行度,胤禛想了下觉得换了衣服再去也没什么,毕竟在宫里出了事儿,回来趁着换衣服的时间俩人都喘口气,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还遣人去跟嫡福晋说明情况。
婠婠更是无辜,她就是觉得穿着侧福晋冠服折腾了一上午太难受了,想换了轻便的衣服再去给嫡福晋请安,完全没有其它想法。再则她问过胤禛,胤禛同意了她才去做的,让人指责不出什么。
不过是舒兰想佐了,这就造成了她认为新嫁过来的侧福晋是在跟她挑衅示威,而她的丈夫还帮着他的侧福晋撑腰,心中便恼怒起来。
“哎呦,我的福晋哪!您可别生气伤了身子,那多不值当的。依老奴看福晋是想多了,您也说咱们爷一向最重规矩,怎么会不给您体面?想是爷和侧福晋在宫里折腾了一早晨了,眼看都晌午了才回来,定然衣衫有些不整了。爷让她回去换衣服再来给福晋请安,况且爷也派人来传了话,说换了衣服就来,爷心里怎么也是有您的。”
陈嬷嬷一口气说了许多,纷纷入理,舒兰听下来也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些,止住了眼泪。陈嬷嬷见自己主子不再哭了,脸色也好多了,才又接着柔声劝解着。
“侧福晋刚进了门,天还没亮就进宫请安了,比您那时候早多了。那时候爷还吩咐让您多休息会儿再起身,如今对侧福晋可就没这细心,侧福晋再怎么样也是个侧室,爷那么重规矩的人怎么也不会让她越过您去。福晋放心吧!”
舒兰心里的怒气渐渐消了下去,她想了想也是,四爷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为个侧室不给自己脸面?果然是自己刚才想佐了,白白伤心了闹腾了一场。
她点点头,伸手揉了揉额角,吐了口气说道:“原是我想佐了,幸好还有嬷嬷在我身边提醒,不然真就闹了笑话让旁人看了。”
陈嬷嬷这才心里一松,满脸堆笑,“福晋这么想就对了,任她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去,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伺候爷高兴了才是。”
舒兰也露出一丝笑意,接过陈嬷嬷递来的湿帕子擦干净脸,重新上了妆,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大丫头沁儿挑了门帘子进了来。
“福晋,李格格和宋格格到了,李格格先到的,宋格格后脚就跟着来了,看来她们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沁儿抬眼打量自己主子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便放下了心。毕竟主子不开心,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贴身的奴才。
“哦?呵呵,李桂芳在她那小院儿里坐不住了,慈母装不下去了,倒是宋秀儿,我还真以为她这么久了没动静,死心了,原来不是,是装样子给咱们看呢。”舒兰端起新沏的热茶,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才又转了头问立在一旁的沁儿,“她们的神色如何?”
沁儿想了下,摇摇头,“奴婢不好说,李格格看起来挺高兴,宋格格还那样一副胆小的样子。不过她们倒是花了力气打扮,李格格连过年时候那件桃粉的对襟儿长褂都舀出来穿了,宋格格也带着当初您送的那支鎏金簪子,看着像是炸过了,挺新的。”
沁儿将自己所看到的都一丝不漏的传达给了自己的主子,生怕还有忘记的又仔细回想了下,发现都说了才立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绣鞋的脚尖儿等候吩咐。
舒兰转了转小手指上的甲套,微微一笑,“看着吧,等下敬茶还有好看的。李桂芳可不是个省油灯,宋秀儿也是咬人的狗不叫,只怕等会儿那个浑达奇家的大姑娘会招架不住。”
也难怪舒兰会这么想,就连一旁的陈嬷嬷和沁儿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们之前就得了这位侧福晋在家中的完整资料,总体来说她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单纯善良,温柔娇憨。
浑达奇家的环境太简单了,就连舒兰都觉得这位侧福晋进府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也是,要是以前的萨伊堪必然会不好过,但换成了婠婠的萨伊堪,谁不好过,还是个未知之数。
舒兰也没再多等,只怕等下爷先来了,她还没到,那就是她的不是了。她起身理了理身上大红的鸳鸯戏水旗装,踩着花盆底子,搭着沁儿的手出了暖间儿。
还没进到正屋就听见李桂芳娇媚酥软的声音,“宋姐姐,不是妹妹说,怎么说也是见侧福晋,你也不能太寒酸,侧福晋怪罪下来是小,让人看了还以为府上虐待你事大。”她这一句话便带了三个人,宋氏的不得宠,新进门的侧福晋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嫡福晋管家不力,让帘子后面的舒兰和门外面的婠婠、胤禛神色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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