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楼”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点了无数炽亮灯烛的巨大厅间,荣凤祥端坐首位,陪坐的都是大兴城内有名的富商。长长的案桌摆满了各色菜肴酒水,任人取用,围坐地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或数个衣裳艳彩的女子,笑语晏晏,殷勤的劝酒。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香艳的味道,厅房的巨大空地上是三五成行地舞姬,正在轻歌曼舞,抬腿绕手,做出种种美妙而形象的姿态,随着伴奏的歌声和器乐,尽情的展露妖娆妩媚。
“自从看过尚秀芳的舞蹈之后,再看这些歌姬,都是味同嚼蜡。”一个喝的半醉的富商,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是呀!这些庸脂俗粉,如何比得上尚秀芳国色天香,一笑倾城。”另一个眯着眼睛,酒到半熏的。
荣凤祥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子,脸瘦身高,清俊的脸上有种曾经历过长期艰苦岁月磨练出来的风霜感觉,他神情严肃,一副难得露出笑容的样子,却能予人冷静自若的感觉。最让人瞩目的是他的目光锐利,鼻子高挺而直,嘴巴在比例上大了少许,额角高隆,确有大老板的格局。
听着在座人的感叹,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各位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请尚大家。诸位只要稍后一会,就能一堵尚大家的芳容舞姿了。”
这时,坐在荣凤祥对面的一个人笑道:“刚刚边兄自告奋勇,说要亲自去请尚大家出来,怎么一去不复返了?莫非是得了尚大家的欢心,成了入幕之宾,只顾自己风流,把我们都给忘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又有人笑道:“边老哥虽然是花丛老手,但是若论长相,远不如独孤云,尚大家只怕看不上,我看边老哥这次是吃了闭门羹,不好意思再回来见大家了。”
荣凤祥捋着三缕长须,悠然笑道:“诸位莫急,我已经又派人去请了。尚大家名闻天下,自然不能以一般的歌姬相待。摆点架子也是应该的。”
“荣老板富甲一方,乃是我们北方商社的龙头人物,尚秀芳名气吹的震天响,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歌姬,尚老板三次相邀,也是给足了她面子,若是再不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话可不一定哟!杜老板没有听说吗?独孤阀的那位独孤云成了尚秀芳的第一位入幕之宾,这会正是恋奸情热,只怕……”
“哼哼,果然是姐儿爱俏,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听说独孤云不但会写的一首酸诗,长得更是俊俏无比,跟娘们一样,也难怪尚秀芳尚秀芳一眼看中。他娘的,这小子真是幸运,竟然喝了尚秀芳的头汤。”
“嘿嘿,陆老板就不懂了吧!头汤没了就没了,做耕田牛可是很辛苦的,独孤云愿意做这个苦力就做去吧。没了卖艺不卖身的这个牌子,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尝尝这天下第一才女的味道呢!”
此时酒到半酣,喝的醉醺醺的宾客们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阴暗的猜测起独孤云和尚秀芳那一夜的细节来。
听着这些人的醉话,荣凤祥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
就在这气氛热烈的时候,红拂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荣凤祥认得她是尚秀芳身边的贴身丫鬟,心中一喜,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红拂姑娘。尚大家如何说?”
红拂出身的门派与魔门关系密切,自然知道荣凤祥非是一般的商人,他的真实身份是魔门三道六派中真传道的派主,而他本人武功高强,更是名列魔门八大高手之一。红拂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独孤云的原话转告,独孤云武功虽然高,但是毕竟年轻,未必是这个魔门深不可测的高手的对手,若是万一……不过,红拂又想起自己被独孤云这可恶的混蛋两次欺辱,连小姐的清白之躯都被她占了便宜,不禁心中大恨,决定原话转告,让这个霸道而又无耻的色狼受受教训也好,反正以独孤阀的势力,在大兴又有独孤凤尤楚红这两大宗师级高手坐镇,荣凤祥未必敢真的对独孤云下死手,自然犯不着为他圆话,因此径直道:“抱歉,我家小姐正在招待独孤云公子,无暇过来。”说到这,装作一副犹豫的样子,顿了一下。
荣凤祥面色不变,轻轻一笑道:“喔,原来独孤阀的云公子也在,那就也请独孤云公子也一块来赴宴吧!”
红拂面子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却暗道:独孤云,这是你自己找麻烦,可怪不到本姑娘头上。突然扬声道:“云公子说,让荣老板您立刻滚出大兴。若明日太阳升起之前,他还看到您留在大兴城内。就让您永远永远看不到第二次的日出。”
红拂的声音清亮,在满大厅的调笑和呼和声中是那么的突兀,每一个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宾客都是陡然一惊,停下手中的动作,酒一下子醒了大半。蓦然间,原本喧闹无比的大厅变得寂静无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目光看向荣凤祥。
荣凤祥原本的笑容顿时定格,握住酒杯的手猛的一紧,上好的玉杯顿时被捏的粉碎。独孤云此言,不啻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脸上扇耳光。一个独孤家的小辈,竟然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说出他立刻滚出大兴这种话,对他来说,是无比的奇耻大辱。这样猖狂的话,就算是宁道奇石之轩之辈也没有对他这样说过。如此的耻辱,让他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大部分的宾客看向荣凤祥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在他们看来,荣凤祥名气虽然大,但毕竟是一介商贾,于独孤家这种势力遍布朝野的高门大阀还是不能比的,独孤云此言虽然稍嫌过分,但是这口气荣凤祥只怕也要忍下去。
荣凤祥面色僵硬,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一下,冷然道:“独孤家好大的威风。我荣凤祥今晚就坐在这里,看他独孤云怎么让我滚出大兴?”说着又向所有看着他的宾客笑道:“不好意思,扰了诸位的雅兴,来,我们继续。荣某敬大家一杯。”
在座的宾客都不禁面面相觑,沉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举杯。但是宴席的气氛缺不复原本的热烈。
酒宴持续了没多久,突然见荣凤祥的一个亲匆忙随闯了进来,在荣凤祥耳边耳语几句,荣凤祥不禁色变,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一声道:“小辈欺人太甚。”
众宾客顿时纷纷侧目,不知道独孤云使了什么手段,让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荣大老板如此失态。
荣凤祥豁然起身,怒气冲天的道:“好,小辈既然如此欺人。我荣凤祥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
尚秀芳居住的小筑之内,独孤凤正与尚秀芳安然对弈。独孤凤此时,竟然难得的占据上风,眼见就要将尚秀芳的一条大龙杀的七零八落,不禁心中畅快,笑道:“秀芳深思不定,这会可是大失水准呀!”
尚秀芳幽幽一叹道:“秀芳蒲柳之质,当不得云公子厚爱。更不值得公子为了秀芳结下荣凤祥这样的大仇家。”
独孤凤一子落下,将尚秀芳的这条大龙彻底切断,悠然笑道:“身为七尺男儿,若连所爱之人也不能保护,那生来世间何用?再说,我初出江湖,名声不显,若是不捡两个够分量的鸡来杀杀,如何能震慑那些垂涎秀芳的宵小之辈。”
侍立在一旁的红拂看不惯独孤凤一副自大的样子,不禁出口嘲讽他道:“好大的口气。可惜没人理会,荣凤祥这会不是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饮酒取乐,也没见你云公子有什么举动呀!”
独孤凤淡淡的一笑,对红拂的冷嘲热讽不予理会。
“独孤云小儿,老夫与你有何怨何愁?你不仅使人扣押我的手下,还到处宣扬老夫乃是魔门妖人。”红拂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外传来荣凤祥的大喝之声。
独孤凤又一子落下,棋局落定。尚秀芳看了一眼棋局,放下棋子,笑道:“我输了。”
独孤凤长身而起,微笑道:“等我打发了门外扫兴的猴子,再来和秀芳多下几局。”
荣凤祥站在院外,心如火烧,魔门一向行事诡秘,为达不择手段,因此在被最重视规则的商人心目中如洪水猛兽一般,独孤云大肆宣传他是魔门出身的手段,算是直击倒了他的软肋,这个传言流传开来,无论能否证实,他在商人圈子中的名声都将一落千丈,这对他正在筹划中的某些大事,无疑是巨大的打击,由不得他不愤怒。
荣凤祥正要推门闯入,却见院门自动张开,迎接他的是一道翩然出尘的身影。独孤云一袭白衣胜雪,踏着月色走出来,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荣凤祥用神地审视独孤云,却发现他的气机如天上的行云一般,自然变幻,捉摸不定,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震骇神色。脱口道:“你是楼台观的传人?”
独孤凤那两道不浓不淡的剑眉微微轻扬,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显得男子风流无拘的笑容道:“辟尘你是否觉得我楼观道无人了呢!竟然敢大模大样的在关中出现。是否忘记了你们祖师的誓言了?”
荣凤祥神色变幻不定,他本以为自己假扮的荣凤祥的这个身份天衣无缝,就算别人怀疑他和魔门勾结,但是最多也以为他和真传道关系匪浅,猜不出他就是辟尘,这才大模大样的以荣凤祥的身份来到关中。只是没想到独孤云竟然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让他不由得不震惊。
不过他到底是积年老妖,城府颇深,沉下了心情,冷哼一声道:“原来你的修为已经臻练虚合道的道家至境,难怪敢夸下海口,要荣某滚出大兴。只是你小小年纪,又有多少火候?让荣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哼,好大的口气,就是你们楼观道的道主歧晖亲来,也不敢对老夫说这样的话。”
独孤凤负手而立,仰望屋顶上的星空,摇头长叹道:“你们老君庙一脉,果然越来越不长进!当年长眉老祖虽然于我派祖师理念不和,破门而出,自立老君庙,虽然行事有所偏颇,但总还是我道家一脉。哪知你们这些徒子徒孙越来越不成器,与魔门沆瀣一气,竟然还混成了什么三道六派,真亏你们还敢只称道祖真传。若是长眉老祖地下有知,看到你们今日的样子,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荣凤祥给独孤凤揭到家门短处,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小辈,果然和你的祖宗一样,最会耍嘴皮子功夫。让我看看你到底学了楼观道的几层功夫,竟然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独孤凤洒然一笑道:“老君庙自甘堕落,与魔门同流合污,坏事做尽,为祸苍生。本门前辈念在双方同出一源的情分上,对你们屡屡手下留情,希望你们又朝一日幡然悔悟,重归正途。不过你们到底恶根深种,积习难改,不但与魔门沆瀣一气,还忘记了当初立下的但我楼观所在之地,老君庙皆退避三舍的誓言。也罢!你既然不尊誓言,我今日就替道祖清理门户,将你这道门叛逆拿下。”
荣凤祥冷哼一声,面沉如水,双目中邪芒大盛,紧紧的盯着独孤凤,脸上原本黄色肤色渐渐变得的晶莹哲白,显然功力已经提聚到了极致。老君庙与楼观道同出一脉,荣凤祥自然知道楼观道的心法上承道祖,以虚静守雌为主,无为而应万变。独孤云屡出狂言,所为的目的不过是激他首先出手,好能淋漓尽致的发挥楼观道的绝学,他自然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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