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扔了?”
店伙计使劲嗅了嗅瓶口香味,抓着酒瓶犹豫着问了一句。
结果掌柜的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酒瓶,还把桌上的瓶塞子也拿上。
晃了晃瓶子,再冲着光亮的方向往里瞅了瞅,里面有些酒渍但并无酒水,再嗅了嗅香味,芬芳不减,塞上了瓶塞,则气味顿时消减,片刻之后一点也无了。
卓掌柜再使劲嗅了嗅瓶身,发现也没什么气味泄露出来,在他研究的时候,好几个店铺伙计都围了过来,一脸好奇的看着。
“掌柜的,这瓶子怎么这么香啊,装过什么啊?”
卓掌柜细细瞧着瓶身上的少量坑洼,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酒瓶,但却本能的觉得这瓶子不一般,听到店伙计询问,心中隐约有些奇异感觉的卓掌柜随口答了一句。
“兴许是装过什么香料吧……”
说话间卓掌柜又瞅了瞅门口,总觉得刚刚的场面好像在哪见过,这念头一起来,就有些收不住了。
这款式的酒瓶子,奇怪的客人,似乎与当年的一幕幕有些地方重合了。
“可能真的装过香料,怪不得那人都不用瓶子打酒了。”
“那这瓶子还扔不扔啊?”
“不扔还能干嘛,洗洗装酒啊?铺子里也不缺个瓶子啊。”
“今天午饭吃什么?刚刚那香味闻着都有些饿了!”
……
柜台边的店伙计你一句我一嘴的聊着,反正园子铺平常闲暇的时候规矩没那么多。
可听其中一个店伙计那句“洗洗装酒”的话,卓掌柜心中又是莫名一动。
“好了好了,都散了,都快午时了,你们几个去外面酒楼订点吃食过来,还有你们两,去对角饼子铺买点炸饼子。”
“今天咱不自己做了?”
卓掌柜没好气的瞪了问话的一眼。
“吃顿好的一还有意见了?那咱自己做吧!”
“别别别别,掌柜的我这说笑的!”“对对对,你这家伙找打!”
“那还不快去?”“马上去马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
……
几个店伙计赶忙各自出发,反正掌柜的付账,他们园子铺去订菜,甚至不需要排队,各家酒楼绝对是第一时间给他们做,至于酒,那当然是不用买了。
支开了几个店伙计,转身起开背后柜子下的一坛千日春,然后将旧酒瓶的瓶塞拔掉,那股子香味就又一次溢了出来,赶忙套上漏斗,用四两提提了一半千日春,小心灌入旧酒瓶。
颇有些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酒水入酒壶的一刹那,原本那股子香气顿时消退,好似就被收回了酒瓶中。
倒完这半提酒,卓掌柜拿掉漏斗,将酒瓶口凑近鼻子细细嗅了嗅,里头千日春的酒香似乎比寻常的新酒更浓郁不少,但却远远无法和刚刚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相比。
摇晃了一下酒瓶,听着里头酒液流动的声响,再闻了闻,千日春的酒香似乎更浓了点。
卓掌柜取了一个杯子,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把酒倒出来尝试着喝一喝。
闻着这酒液的香味,回忆这刚才那种芬芳,心中很想喝一杯试试,但因为理智所以克制住了这种念头。
这么举棋不定了一会,陆续有店伙计回了园子铺,卓掌柜也就塞上旧酒瓶的瓶塞,暂时将之藏入柜台内了。
随后去酒楼订菜的人也提着食盒回来,一群人一起在园子铺的桌上吃了午餐,收拾完的时候,下午就有生意上门,搬酒运酒算账收钱,一个个忙碌了起来。
傍晚,园子铺即将打烊的时候,店伙计正在收拾店铺,卓掌柜也将最后一笔账核算完毕。
“咦,掌柜的,你咳嗽好了?”
说话的店伙计本来是要帮卓掌柜将装药液的紫砂壶拿去清洗一下的,结果紫砂壶入手才发现这壶居然还沉甸甸的,打开盖子一看,药液大半都还在,搁在前几天那都应该是所剩无几的。
听店伙计这么问,卓韬也突然觉得好像是有挺长时间没咳嗽了。
“是啊,今天整个下午都没听到掌柜的咳嗽呢。”
“哎你这么说还真是,上午我还让掌柜的去看大夫,下午就好了?”
卓掌柜也是心中诧异,细细回想一下,好像最后一次咳嗽也就是上午算完账之后,随后就……
卓韬瞥向藏在柜台下面的那个旧酒壶,原本一下午都有些心思飘飘的他,此刻心跳更是隐隐加快了不少,那股子感觉也越来越重了。
‘这不会真是个宝物吧!?’
。。。
等到天色再次变暗,计缘也再一次回到了城南外的春沐江边,老龟果然还等在江底,并用御水之法护住鱼竿,让这根翠竹湿都没湿。
这会江边已经没什么行人,老龟便也不忌讳什么的浮上了水面,在水中并拢龟足问礼。
“见过计先生!”
“好,多谢了!”
计缘道了声谢,伸手一招,那根龟背上的鱼竿就回到了手中。
老龟看那赤狐并不在计先生身边,以为计先生马上就要走,却见到他又在昨晚所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刻大青鱼不在岸边,胡云则被计缘特例允许去书院最后找尹青一叙,横江杨柳处只有计缘和老龟,这令老龟多少有些紧张。
计缘看了看其中一棵杨柳上比篮球还大许多的一个窟窿口,那正是这次来春惠府的第一晚,老龟含恨所咬,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望向江面老龟。
“那天你问胡云《逍遥游》的内容?”
计缘这话问得平淡恬静,并无什么生气的情绪在里头,但老龟听着心中却猛然慌了一下,一时间极为忐忑不安。
“是……”
本想解释几句,但又觉得这样像狡辩,最终只敢应了这么一声。
但等了好一会没见计先生有更严厉的措词和责备下来,心中就隐隐有一股期待升起,并且越来越强烈。
计缘像是就等着观察老龟的表情变化,看着巨大的龟面上五官的变动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一回老龟倒是鼓足了勇气看着他的一双苍目没有躲开视线。
“想听一听《逍遥游》吗?”
果然,一句最想听的话从计缘口中说了出来,老龟极力克制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在“哗啦啦……”的水花溅动中不断弯身叩首。
“想听,老龟我想听!求先生赐教!求先生赐教!”
由于在水中,所以这次它能将身子摆动的幅度做得如同常人鞠躬,只是水面的动静就大了不少。
“好了,你再这么叩首下去,该把远处的船只吸引过来了。”
这会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虽然周围已经没行人,可江面上有游船,这边哗啦啦的水搅动个不停,确实可能引人过来。
老龟遂立刻止住了动静,安静的浮在水面上等候,同时生怕计缘来一句“你想听可我不想讲了”,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势。
彻底安静下来的片刻之后。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计缘没提醒什么准备好之类的,而是直接幽幽然开口,江面老龟则更是从刚才开始就提起了十二分万分的精神,不敢错过每一个字和每一处停顿。
随着计缘话音传递,周围也被计缘此时逆转天地化生所形成的意境影响,显得气相模糊又深渊,老龟只觉得好似被计先生带着一起化作巨人与擎天巨龟,如同能俯视山川,又好似那不知几千里的鲲鹏,千里转瞬即逝,能上青冥下九幽……
即便是这种时刻,老龟在心绪受到强烈震荡的时候也不忘死死记住每一个字。
计缘的言语速度似乎和时间产生了一些冲突,明明语速正常,到《逍遥游》最后两段“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落下,老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之时,天色居然已经是深夜。
此时计先生停下了话音,老龟却迟迟处于震撼中说不出话来。
计缘看看老龟这样子,自觉这种意境显化的手段用起来还是不错的,至少在讲道这一块确实道蕴深长。
这一次的效果理论上应该比之上次在牛奎山月台之上还要好,只不过陆山君在妖类中也算悟性奇佳,单凭当夜的道音,领悟也未必就比老龟此刻差了。
“你长久以来执心太重,其实这篇《逍遥游》倒是真的蛮适合你的,其余的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有空多和碧青一起来听书吧。”
计缘说完就提着鱼竿站了起来,意运游龙身如缩地般远去。
老龟猛然回神的时候,已经只见计缘远远的背影,这才赶忙攀爬上岸人立而起,冲着远方连声谢道:“多谢先生教化,多谢先生传法!多谢先生教化,多谢先生传法……”
前几声中充斥着喜悦和感激,后面看不到计缘了,声音中则更多夹杂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我老龟…终究是盼来了时来运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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