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妻子开始还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这会发现这么多人围观,终究是觉得不好意思,把头扭向了一边。
老郭不自然地对张念祖道:“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念祖笑道:“不用谢我,用的都是你的钱。”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刘倍道:“你待的精神病院我们也去过了,你们院长说你药别停,已经能出院了——”
老郭道:“这我知道。”
刘倍道:“但他还是希望你能回去一趟,你跑出去那天好多病人和一个护工都说是眼睁睁看着你蹦到墙外去的,他不相信,想让你回去再表演一次。”
老郭挥手道:“不去!神经病吧!”
众人又哄笑起来。
老郭的女儿好奇道:“爸,那你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
老郭道:“有时间爸爸再跟你说。”
在家人面前,老郭又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丈夫、父亲。张念祖看着这一幕,忽然有感而发道:“我们这么做可能泯灭了一个哲学家,造就了一个庸庸碌碌的中年男人。”
雷婷婷道:“但是我觉得庸庸碌碌的中年男人比哲学家好。”
张念祖嘴角带笑嗯了一声。
这时阿三打来一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张念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众人忙围过来问怎么了,张念祖淡淡道:“杜恒不行了。”他对刘家兄弟道,“给你们个地址,你们去把雷远征找来。”然后对其他人道,“咱们……也回去送送杜恒吧。”
大家把老郭一家留在原地,默默地各自赶回别墅。
杜恒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已经空洞了一层,身体在微微颤抖,赵彩娥陪在他身边,外面脚步纷杂,赵彩娥对杜恒道:“族人们都回来了。”
杜恒瞪大了眼睛,使劲听着,他的视力和听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损失了不少,赵彩娥道:“难受吗?”
杜恒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感觉力气都流走了,身体在慢慢坠入虚无。”他露出一个无力又平静的笑容道,“咱们强人族战士顺风顺水这么多年,死在45岁上也不亏,而且……死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赵彩娥道:“你想和灵雁说几句吗?”
杜恒只是摇头。
赵彩娥道:“好,你放心吧,没事的时候我不会再去打扰她,万一有麻烦,我会以干妈的身份帮助她。”
杜恒的手在虚空中摇晃着,赵彩娥握住了他的手,杜恒虚弱道:“嫂子,对不起……”
赵彩娥道:“行了,都过去了。”她知道杜恒嘴上说没事,此刻一定备受煎熬,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
“徐赢东呢?”
“在来的路上了。”
杜恒的脸色灰暗下去,轻声道:“我答应过让他研究我的,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张念祖呢?”
赵彩娥挥手道:“念祖你来。”
张念祖上前道:“你说。”
杜恒道:“你往前点……别人不要听……”
赵彩娥和左近几个族人退后了几步。张念祖趴在他身前把耳朵支过去道:“说吧。”
杜恒本来就力气不济,这时又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在这客厅的地底下埋了100公斤的黄金……那是我最后的秘密了,你……你没事的时候挖出来给族里的女人打首饰吧。”他嘿嘿一笑道,“我狡猾吧?”
张念祖点点头。
“坏了,我忘了这屋里有斥候……”
“徐畏已经回去上班去了。”
杜恒微笑道:“那就好。”
这时门口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两个护工抬担架的工夫,徐赢东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进来,他顾不上和任何人说话,先拿出针管在杜恒胳膊上抽了一管血,随即检查着他的眼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说真实感受。”
杜恒再也忍不下去,死死抓住徐赢东的手叫道:“疼!疼死我啦,每一个细胞都疼,我看不见啦!”
徐赢东冷静地安慰他道:“很快就没事了。”
杜恒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你也要努力。”
徐赢东对张念祖道:“交给我吧。”
两个护工把杜恒抬到了担架上,杜恒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对张念祖说:“谁也别跟来!我不想让族人们看到我这个样子。”
张念祖愕然,两个护工抬起杜恒就往救护车里跑。
强人族的族人们分列在门口,一个个目送着杜恒远去。
刘家兄弟推着轮椅上的雷远征出现在了门口,担架上的杜恒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忽然伸出一只手,雷远征含着眼泪跟他凌空握了一下,杜恒喊道:“好好活着!”
救护车又像风一样开走了,只留下不胜唏嘘的人们,战士们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安宁,连没心没肺的阿三都默然了好久。
雷远征黯然道:“送我回去吧,我妈还在小区门口等着我呢。”
张念祖道:“有什么困难吗?”
雷远征垂着头道:“只希望她能死在我前头,不然……我就太不孝了。”
傍晚的时候张念祖接到了徐赢东的电话,杜恒在下午18点50分离世,死前最后的时光归于平静,享年45周岁。
虽然杜恒死前身份依然没有改变,他仍旧是强人族的叛徒、破坏者,但张念祖也不免感伤,他说:“知道了。”
徐赢东道:“杜恒没有白死,我从他的血液里提取出了完整的病毒株。”
张念祖道:“这对你的工作来说有什么帮助吗?”
徐赢东道:“有没有帮助还不好说,但至少从此以后我知道我要对付的东西长什么样了。”
张念祖挂了电话。不管杜恒做过什么,强人族今天又少了一个战士,天边晚霞似火,这个被上苍眷顾又诅咒的种族经历了无数劫难,公款风波只是其中的一次,随着杜恒的死告一段落,往事已逝,新的纪元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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