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看着容景,拿不准他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盯着他看了片刻,她也躺下,窝进他的怀里,讨好地道:“这个家伙也算和咱们俩一起长大,他是夜家唯一一个另类,你对他也是看得上眼的是不?即便咱们和他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总归是不同别人。如今不是还没有真正破脸嘛,真要兵戎相见的那一刻,咱们也不会客气是不是?但你看他现在那么弱,咱们就管他一管吧!”
容景微哼了一声。
云浅月用胳膊撞他,“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可真不累。”容景伸手盖住云浅月的眼睛。
“怎么不累?麻烦事儿一大堆,我连休息都没得空。”云浅月眼前一黑,在他手心里不适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触动他手心,别样的感触。
“那就别说话了,闭眼,睡。”容景挥手洒下一个真气网,罩住二人,挡住了冷风。
云浅月点点头。不多时,两个人真在房顶上睡着了。
云浅月醒来,已经躺在她房间的床上,屋中没人,窗外天色微暗,在下着雨,她扶住额头,喊了一声,凌莲、伊雪立即推开门走了进来。
云浅月问,“第二天了?”
“天刚刚亮,景世子清早就离开去上朝了。昨日皇上派人去荣王府传话,说景世子的伤若是没大碍的话,就去上朝。朝中如今事情多,需要景世子。”凌莲不等她问,连忙道,“昨日隐卫给染小王爷按照小姐说的方法降了温,之后伊雪煎的药又给染小王爷喝了。景世子吩咐人将染小王爷送回德亲王府了。”
云浅月点点头,看了一眼天色还早,便又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凌莲和伊雪见云浅月没有想起床的意思,齐齐走了出去。二人刚到门口,便听到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跑来浅月阁,抬眼看去,见是安排在七公主身边的小丫鬟。
“凌莲姐姐,七公主刚刚被皇上打入大牢了。”那小丫头慌张地道。
云浅月忽地坐起身,披衣下了床,打开房门问道:“怎么回事儿?嫂嫂难道昨日进宫没回府?”
“回浅月小姐,昨日七公主进宫,皇上不知为何没见她,让她去了明妃娘娘那里,一直等到天色很晚了,皇上才派人传话,说今日不见了,让七公主宿在宫中陪明妃,明日再见。今日一早,皇上没上朝前便传了七公主去,七公主进去没多久,皇上大怒,就命人将她打入天牢了。”那小丫头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来。
“你们没跟着七公主进去?我哥哥呢?”云浅月问。
“有人将我们拦在了外面,就只公主一人进去的。”那小丫头立即道,“世子上朝了,大约还不知道此事,我昨日得凌莲姐姐吩咐,便赶紧来找小姐您了。”
云浅月不再说话,低头沉思,过了片刻,对那小丫头交代道:“你不用慌,先回西枫苑,告诉西枫苑的人也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小丫头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云浅月对凌莲吩咐,“备车,我们出府。”
凌莲应了一声,低声问,“小姐,您是要去刑部大牢吗?”
云浅月摇头,“不是,去接哥哥下朝。老皇帝这是敲山震虎,拿下嫂子,是冲着哥哥来的。只要哥哥怕嫂子受苦,忍不住答应了,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了。我们就偏不用去管嫂子,去接哥哥。顺便也去找老皇帝问个明白。什么原因,就随意拿云王府的人入狱。怎么也要给个说法。”
凌莲点点头,忙去备车。伊雪拿过来伞,云浅月收拾妥当,走出房门。外面的雨并不大,打在伞上,发出细细的声音,地面湿了一层,但并没有积水。
来到大门口,凌莲已经吩咐人备好车,云浅月收了伞,上了车,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路过刑部而不停,直奔皇宫。半个时辰后,来到宫门口。
云浅月下了马车,打着伞走向宫门,宫门口的侍卫自然不拦她,别人进宫出宫都需要亮出腰牌,但云浅月不必。她从小就有特例,可以随时进宫。虽然这不是明文规定,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进了宫门后,她向早朝的金銮殿走去。
清晨的皇宫很静,在细密的雨帘中庄严肃穆,白玉石铺陈的地面方方正正,平平板板。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踏水声。远远看去,多了一种江南烟雨的绵愁之感。
来到金銮殿外,云浅月驻足,目视前方。
金銮殿金碧辉煌,是整个皇宫最辉煌的一座宫殿。明晃晃,金澄澄的耀人眼目。金殿两旁两尊威武的金麒麟,殿檐四壁都雕刻着金色的腾龙。殿门两侧站满着腰佩樱枪和大刀的内廷护卫,人人冷眉肃穆。
云浅月静静看着,这座金殿内如今集结了这整个天圣皇朝最尊贵的人物和核心人物。他们的嘴和手中的奏折代表着一处地方,一方水土。金銮殿金椅上坐的那个男人,执掌皇权,万里版图始于手中,乾坤尽在奏折里。这样的至尊高位,有多少男人不梦想?
无怪乎老皇帝要中央集权;无怪乎夜天逸、夜天倾、夜天煜等皇子汲汲营营;无怪乎天圣大一统下,小国想方设法变强,蠢蠢欲动,脱离掌控;无怪乎老皇帝形骨将枯却还要阴谋算计劳心劳力为他的继承人清除障碍巩固山河。
脑中忽然想起关于百年前……
百多年前天下大乱,前朝旧制崩塌,夜氏先祖引领群雄,涿鹿天下,战火连绵,山河动荡,当时论百姓民论和拥护之声其实不是夜氏先祖最高,而是当时气质冠绝天下的荣华公子,也就是后来被先祖封了荣王的容景先祖。
那一场江山画卷,后人记载于册的不过是寥寥数语,其中的因果缘由到如今百年后都埋葬于尘埃。同时埋葬于尘埃的不止是那一场江山逐鹿,还有荣王和贞婧皇后的儿女情长。
自那之后,荣王府背负百年繁荣背后的疮痍,云王府背负百年繁荣背后的孤凉。
若是时光流转,倒回百年前,不知道如今早已经归于尘土的荣王还会不会那样选择?这世间又多少人唾手可得江山而不得?百年前的荣王是一个,那么百年后……是否还有?
“小姐?”凌莲的声音响在耳畔。
云浅月拉回放空的思绪,缓缓回头,看着凌莲,“嗯?”
“奴婢没事儿,奴婢见您半天一动不动,眼睛一转不转,有些担忧,便喊了您一声。”凌莲见云浅月回神,松了一口气。
云浅月微微扯动嘴角,极淡地一笑,“没事儿,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儿。”
凌莲点点头,不再多话。
云浅月继续看向面前的金銮殿,这一座大殿中,百年来,埋葬了多少人的鲜血?文伯侯府,蓝氏一族,还有那些大大小小被抄家灭门之案,皇权若是成了某个上位者的刽子手,那么这江山对于百姓而言还有何意义?
盛极而衰,衰极而败,败极而生。
金銮殿内响起钟声,一下一下,紧接着里面传来震天动地的高喊,老皇帝退朝了。
不多时,老皇帝苍老明黄的身影从里面走出,后面跟着等仪仗队。他看到云浅月没有丝毫讶异,显然已经有人禀告他得知。他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驻足,都看向云浅月。片刻后,云浅月没走过去,也没请安,只静静地看着他,他敛了神色招手,“月丫头过来!”
云浅月打着伞走过去,这时雨大了起来,打在伞上,不再是细小的雨声,而是噼里啪啦在她面前连成一线,但她所过之处,衣鞋未湿。来到近前,淡淡道:“皇上姑父,我想知道我的嫂嫂犯了何罪?”
“月丫头,你等在这里,就是向朕问罪的?”老皇帝挑眉。
“是也不是,”云浅月摇头,“昨日嫂嫂进宫,住在宫中,我不放心,今日来接她,却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被您打入了天牢?”
老皇帝眸光一沉,对身后道:“文莱,你告诉她,七公主犯了什么错!”
文莱从后面走上前,恭敬地道:“七公主犯了一出子不孝亲,四出女子善妒。”
“就这样?”云浅月挑眉。
“七出之罪犯了两出,还不算大?若不算大,再加上一个藐视皇权,死不悔改。朕有这样的女儿,如何能不问她罪?”老皇帝面色一沉。
“皇上姑父说的是嫂嫂不孝敬您?”云浅月又问,“这从何而说?”
“养不亲,语不恭,视为不孝。”老皇帝道。
云浅月眯了一下,“嫂嫂善妒?这又从何说?”
“身为嫡妻,兹霸夫君,不准纳妾,少沿袭子孙,视为善妒。”老皇帝又道。
云浅月忽然“哈”地一笑,这一声极大,即便下着大雨,任谁都能听出肆意的嘲讽和荒唐。她似乎觉得真是遇到了天大的笑话,“皇上姑父问话,我若不答,您是不是也治了我的罪?问话不答,也是七出里面的吗?我自小不读女训女戒,竟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说法。”她收了笑,嘴角似嘲非嘲,“您是不是忘了,她如今可不是您的女儿,而是云王府的儿媳?您若处置她,是否也应该过问了云王府是否在意她的七出之罪?”
老皇帝脸色微青,“他先是公主,其后才是云王府的儿媳。朕教训她,天经地义。”
“哦,原来是这样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在皇上姑父这里的说法竟然不是。和着云王府娶的不是媳妇,而是皇上姑父的天威呀。”云浅月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啧啧道:“看来竟然是我错了,当初怎么就答应七公主赐婚给我哥哥了呢?兹另天下父母心,以后千万别娶皇家的公主了,皇家的女儿不可娶。”
“月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老皇帝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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