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厉景呈从家里出发至找到荣浅的时间,并不长,对方能做得这么周详,也实属难得了。
他抬起两根手指捏向眉宇中间,眼眶内觉得酸涩难受。
小米糍很快退烧了,在家吵吵嚷嚷着又有了精神。
荣浅依旧是那样,除了那天被刺激得大哭一场外,基本都是安安静静的。
厉景呈必须想方设法将她带出去,不能让她天天闷在家里面。
荣浅被他牵着手往外走,刚踏出去一步,她就停住了,“我们去哪?”
“去吃晚饭。”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出去走走,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
荣浅有些排斥的情绪,她用力挥开厉景呈的手臂,“我只想静一下不行吗?”
男人再度拉住她,“你就当陪我,我想出去。”
荣浅轻咬下唇瓣,厉景呈见状,攥紧了她的手掌。
两人来到车库,荣浅看到外面停了辆车,很眼熟,厉景呈去取车的间隙,她不由往外走。
霍少弦见到她的身影,忙推开车门,他大步上前,荣浅看到他时,怔了怔,几乎没认出来。
这才几天,霍少弦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下巴冒出的胡须没及时刮除,身上的西服也有些皱,整个人显得颓废不堪。
他向来注重仪表,荣浅张张嘴。
霍少弦喉间轻哽,“浅小二。”
她笑了笑,“你怎么变得这样邋遢?”
霍少弦心里难受到极点,从出事到现在,他一颗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揪扯住,天天夜夜的疼,疼到翻来覆去。
荣浅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事,她强颜欢笑,“你守在这做什么呢?”
她脸上的笑那么勉强,厉景呈的车开出大门,也第一时间下来。
“你们要出去?”
厉景呈上前揽住荣浅的肩膀,“是,我带她出去吃晚饭。”
三人的心里就跟蒙了层灰似的。
荣浅以为霍少弦还不知道,霍少弦又不确定,荣浅是否清楚他已经知道。
当着厉景呈,霍少弦将称呼变过来,“荣浅,你还好吧?”
她嘴角藏匿起苦涩,“少弦,我很好啊。”
是吗?
他想说他已经知道了,可这样揭穿,不过就是让荣浅在多一个人面前难堪而已。
他满腹的自责没法说,喉咙被难受堵满,荣浅看到霍少弦的眼眶都红了,除了她的事,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荣浅有些慌,他这样一看就是觉都没睡好就守在了这,难道,霍少弦都知道了?
荣浅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弃在外,她慌张之下去搂住厉景呈的后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得以有了支撑的力量。
厉景呈拥住她的动作收紧,占有欲十足。
荣浅艰难地呼出口气,“少弦,我们去吃饭了。”
霍少弦的脚步没有让开,脑子里充斥着当年的场景,满眼都是他将荣浅带回家后,她的疯狂以及奔溃,他就怕她想不开,一次能勇敢地走出来,如果是一而再呢?
他不信荣浅能这样放下,现在的强颜欢笑,该要隐忍的多辛苦?
他不想荣浅当着她的面装,可霍少弦更没那个勇气说,荣浅,其实我都知道了,你要哭就哭吧,要闹就闹吧。
霍少弦平日里口才出众,可这会,舌头却完完全全打住了结。
厉景呈拥住荣浅走向自己的车,霍少弦眼看着两人离开,当年,他是陪着荣浅一起活在黑暗里,替她难受跟她一起煎熬,而厉景呈,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式。
出事才不过两天,这样带她出去,荣浅受得了吗?
车子发动向前,荣浅并不关心去哪,她闭目养神,直到厉景呈拉开车门带她下去。
吃晚饭的地方,较为僻静,是一家私房菜馆,在上流社会圈里很有名,主要是环境好,依山傍海,平日里吃顿饭都要提前预约。
荣浅抬头看眼,几乎能猜到,厉景呈肯定又包场了。
她忽然不喜欢太安静,如果只有两个人,她心里反而会胡思乱想。
荣浅怯步,厉景呈拉住她往里走,推开门进去,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里面坐满吃饭的人,也只是给他们留了个靠窗的座位而已。
席间,荣浅看向窗外,厉景呈推开手边的碗,“我给你唱首歌吧。”
“唱什么歌?”
“待会你就知道了。”
荣浅见他起身,她忙出口制止,“不,别过去。”
她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现在的她,只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埋得越深越好。
但厉景呈的长腿已经跨出去,荣浅整个人紧张起来,不由看向四周,那种惶恐席卷而来,令她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厉景呈走向二楼,这儿的老板他认识,才要开口,就见到宋稚宁那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女老板笑得弯起眉眼,目光不经意扫过来,“厉少!”
宋稚宁的视线也落向这边。
厉景呈径自向前,“我要借你的钢琴一用。”
“好啊,厉少肯赏光,我盼都盼不来呢。”
女老板和宋稚宁相继起身,女老板招呼厉景呈入座,“我去安排下,马上就好。”
待她走后,宋稚宁率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厉景呈自然也没想到。
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宋稚宁笑着走向他。“你很少唱歌的,我也想听听。”
“今天,我是陪我妻子一道过来的,我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
面对厉景呈淡漠疏离的目光,宋稚宁眼角不由露出难以置信,“你的意思?”
“你要是没事,就先走吧,我要知道你在这,我就不会带她过来,她清楚我和你之前的事,我不想让她心里有丝毫的不快。”
宋稚宁精致的面容变得苍白,她抱住外套下的手臂,眼里的自嘲被一点点渲染,她深深吸口气,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保证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也不会让她看到我,可以吗?”
厉景呈连句基本的谢谢都没说,就这么转身下楼了。
宋稚宁伸手捂住嘴,轻哽声溢出喉间,她走向栏杆处,透过玻璃的底端,能将楼下的风光一览无遗。
她看到荣浅就坐在窗边,正四处张望,寻找着厉景呈的身影。
很快,一道悠扬的琴声安抚了心头的浮躁和不平,它萦绕在底楼的空间内,尔后,透过男人醇厚的嗓音飘向二楼。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
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这首《供养》,是随着电视剧流行起来的,宋稚宁听到时,是带着诧异的。
她以为,厉景呈会唱他擅长的外文歌,而不是这种言情小白歌曲。
厉景呈的嗓音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一个个歌词从他嘴里出来,荣浅不需要细细品味,这首歌她太熟悉了。
当初喜欢上,就是因为爱它的歌词。
还有她许愿的并蒂莲里面,她写了这么一句:我用尽一生一世,来供养你的幸福。
厉景呈当时怒极,他不由反问,霍少弦的幸福有她供养了,那么他的呢?
男人目光从远处落向荣浅,直到许多年后的今天,他才深深明白过来。
他用尽一生一世,都在供养荣浅的幸福。
她幸福了,他自己才会幸福。
厉景呈修长的手指活跃在黑白键上,他不求地久天长只求在身旁。
荣浅透过男人,看到他身后那片落地窗外的大海,呼啸而起的海浪扑打着石壁,荣浅泪水氤氲出眼眶,她没有刻意隐忍,滚烫的泪水淌过脸庞。
两人的目光相触,厉景呈眼眸内的神情犹如一汪深邃的海洋,宋稚宁痴痴盯着下方,直到身边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一曲终,下面传来如鸣般的掌声。
荣浅擦了擦眼泪,看到一束束的目光望过来,她浑身觉得不自在,厉景呈起身走向她,荣浅抬着视线,现在,她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出众,他站在高高的位子上,而她,却越来越低,低到没有一点是能配上他的。
荣浅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想不开,厉景呈走到她跟前,忽然单膝往下跪。
她吓得站了起来,“你,你做什么?”
他摊开手掌,荣浅看到里面躺了枚戒指,厉景呈压低嗓音,不想这些话被别人听了去,“荣浅,再嫁给我一次,我保证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以后你的幸福,就由我来供养,我会给它最好的养分,让它永远没有凋零的这天。”
荣浅心绪复杂,怔怔看着跟前的男人。
宋稚宁一下没忍住,哽咽出声。
女老板朝她肩膀轻拍两下,“你说你,何必呢,有些事藏在心里不说,看到他有了别人你心里又难过。”
宋稚宁胡乱抹着眼泪,好友讶异,“原来他们还没结婚啊。”
她看眼宋稚宁,轻撞下她的肩膀,“你下去吧,总要给自己争取个机会,难道你想这样放弃吗?”
宋稚宁盯着厉景呈的身影,“我要现在下去,你信不信,厉景呈以后连一面都不会愿意跟我见的。”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愿意见你啊。”
宋稚宁强咽下口气,将眼泪擦拭干净。
荣浅轻咬唇瓣,她明白,厉景呈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向她求婚。
其实,他们之间已经不差这个。
可出了那样的事情,似乎只有这般才能令她更加心安,这和荣浅想象中会再次出现的求婚完全不同。
她不要厉景呈的怜惜,况且,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站到厉景呈的身边?
她早就没了骄傲的资本。
男人拉过她的手,荣浅惊蛰般退开,厉景呈站起身,拉住荣浅的手臂,他上半身倾过去,薄唇凑到她耳边,“你别多想,我只是要你名正言顺得在我身边。”
他执起她的手掌,戒指穿过荣浅的无名指往里套。
她握起掌心,不让戒指再进去,荣浅眼眶通红,冲厉景呈摇着头,“不能,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就算没有一纸婚约,你还是我妻子。”
荣浅狠狠攥着手掌,泪水一滴滴砸在了手背处凸起的藏青色血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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