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柳寒没有在店里守着,让老黄查账,柳铁负责核查库房,他则叫了店里的伙计,让他带路上毕良家,毕良的家仅距坊市两条街,伙计指着门口有颗槐树的宅门。
“毕掌柜便住那。”伙计年岁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同样是店里的人,卖身契就放在毕良家里,此刻他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店里还是属于毕良家。
柳寒站在门口,门上已经挂上白幡,一个小厮站在门口迎客,伙计低声问要不要过去通禀,让毕良家人出来迎接。柳寒摇摇头,虽说毕良该死,可他并不想赶尽杀绝。
“文娃,这位是?”小厮显然认识这伙计,看到柳寒气宇轩昂,伙计又毕恭毕敬的样,拿不准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咱们老爷,”伙计语气有些复杂的低声提醒道,小厮神色一变,连忙冲柳寒施礼:“还请老爷稍待,我这就请主母过来迎接。”
“算了,”柳寒叹口气:“老毕身故,家里已经够忙的了,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说着便要迈步进去,小厮赶紧答道:“还请老爷体谅下人,容小的去通报,否则主母会怪罪小的,请老爷多多体谅。”
柳寒稍稍愣了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厮,小厮迅速转身便跑进去了,柳寒看着他的背影问:“老毕平时待你们如何?”
“掌柜的仁慈,待我们下人很好。”文娃小心的答道,柳寒微微点头,虽然这些人多数买来的奴隶,生死都由他,可他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不是只知盘剥的奴隶主,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制定了伙计作息制度,规定了那些属于伙计,那些属于店里,这比起其他商社来说可好多了,可以说是福利优渥,只要执行了这个制度,伙计们自然感激涕零。
“仁慈?”柳寒不置可否的重复道,文娃低着神情复杂,正说着,小厮已经带来个青年人出来,那青年人看上去二十来岁,头上没带孝帽,腰里捆着根孝带,看着柳寒的目光颇有不善。
“老爷,这是舅老爷,家里的事现在是舅老爷做主。”小厮点头哈腰的说道。
“你是谁?”舅老爷的语气颇不客气。
柳寒淡淡的摇头:“我在西域车前国将老毕买下,他的卖身契现在还在我手上,”舅老爷神色一变,小厮的脸色苍白,柳寒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舅老爷神情一滞,忿忿然想要开口,小厮连忙轻轻触碰一下,柳寒看着那小厮:“你是什么人?是店里的?还是老毕买下的?”
“回老爷,小的是毕老爷买下的。”小厮恭顺的答道,说完侧开身子,让出进门的通道。
柳寒正要进去,舅老爷叫道:“慢着!”
柳寒停下脚步,舅老爷很不服气的说:“我姐夫什么时候成了你奴隶的?那店是我姐夫的心血,你跑来说是你的,我看你是成心夺产,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我要上官府告你!”
“告我?”柳寒再度摇头:“我劝你不要这样作,卖身契昨天我已经给长安府的班头看过了,如果,你还要看,可以到店里来看,或者,你现在就去衙门告状,我保证你可以看到。”
舅老爷涨红了脸,毕良突然身亡,家里正不知所措,又突然传来,毕良原来只是一个奴隶,这商社原来是别人的,这让毕家如何甘心。
毕家除了毕良,剩下的便是他老婆和孩子,柳寒早就了解了毕良的情况,毕良是三年前成亲的,有一儿一女,女儿两岁,儿子才六个月。
毕良在去西域前是没结婚的,家里穷得娶不起媳妇,也正因为如此,才上西域商道搏命。他的父母在他流落西域这几年早已经亡故,兄弟姐妹也不知去向,所以,毕家现在就娘三。
毕良的老婆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五官端正,面容白净,虽然穿着纯白的孝服,亦有三分妩媚,柳寒心里略微诧异,这毕良有三十多岁了,居然娶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老婆,可随即又有些恼怒,这毕良家里既然有老婆孩子,还迷那女人干什么,以至于将性命搭上。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块灵牌,毕良老婆抱着孩子,悲悲切切的跪坐在灵前的草席上。柳寒找了下,仅仅看见一口空棺木,没有看见毕良的尸体。
“老毕的身子呢?”
柳寒这话刚出口,毕良老婆放声大哭,两个孩子也忍不住跟着哭泣起来,灵前顿时哭声一遍。
“老爷,官府说,掌柜的是被谋杀的,尸体还要检查,所以,暂时不发还家里,可.。。”小厮很是为难的解释道:“天这么大,这要坏可怎么好。”
这可是没有冰箱的时代,就算堆点冰在上面,也管不了多久。
“******,这帮****的,”柳寒忍不住骂出声来:“连死人都要扒一层皮!”
他扭头将舅老爷叫过来,让他上衙门去将尸体要回来,舅老爷很是为难:“官府说了,要等抓到凶手才能送回来。”
柳寒看他一副窝囊样恨不得抽他一耳光:“你不知道这是要钱啊!给点钱不就领出来了吗?”
这案子要能破,那才见鬼了,再说了,仵作验伤,完了就拉走,毕良的伤口很明显,根本不用仵作费劲,这就是一个要钱的借口。
“家里,家里没钱。”舅老爷低声答道。
“你放屁!”柳寒大怒:“毕良每年收入多少,我那里记得清清楚楚,仅去年便收入上千两银子,加上我给他的奖赏,怎么也有一千八百两以上,几年算下来,就算大手大脚,也应该有三千两银子的家底。”
舅老爷闻言呆住了,毕良媳妇的哭声也止歇,瞪大眼珠子看着柳寒,柳寒感觉不对,语气依旧不改:“怎么,我说错了?店里有账册可查。”
“姐,家里真没钱了?”舅老爷见柳寒口气坚定,忍不住问那妇人,妇人又哭泣起来:“前两年还拿了些钱回来,今年就没拿几个钱,肯定是给那小妖精了!我的命好苦啊!”
“该死!”柳寒在心里忍不住咒骂起来,心里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毕良迷上那女人后,先是自己掏钱,后来钱不够了,就两次从柜上支走一千两银票,去填那根本填不满的无底洞。
柳寒掏出张银票拍给舅老爷:“拿这个去,把人拉回来。”舅老爷看看手里的银票,足一百两,迟疑下觉着还是该先把人拉回来再说,转身要走,柳寒又叫住他,告诉他,让衙门的人多放点冰块,舅老爷带着人和棺材去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妇人带着孩子过来磕头道谢。
“谢就不必了,”柳寒叹口气,抚摸下小女孩的头,小女孩有些畏缩的往妈妈身边靠了下,柳寒轻轻笑了下:“老毕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孤儿寡母的,唉,也罢,看在他辛苦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让店里每月给你们母女支五两银子。”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妇人其实是听毕良说过的,这店的主人另有其人,但毕良隐瞒自己的奴隶身份,她是好人家女儿,怎么也不会嫁给一个奴隶。
柳寒拿起一柱香,冲着毕良的灵牌拜了三拜,心里默默念叨,老毕啊老毕,你****的够混蛋,江湖上跑老的人,为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现在丢下孤儿寡母,在地下别怪我,我让傅三公子杀你,是你必须死,别怪我,怪你自己吧,谁让你作出这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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