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政革新是谁提出来的?”老黄神情严肃的看着柳寒问道:“名义上是薛泌,实际是你,若盐政革新失败,皇帝会怎么看薛泌?薛泌又怎么看你?咱们在薛泌身上已经有了投资,这个投资怎么收回?你得了四个美人,就够了?!”
柳寒顿时有种被套上的感觉,当初不过被迫说了几句,后应薛泌的请求帮忙策划了这个事,现在这个事居然成了他的事,这与他何干?!这盐政与他有何干系?这大晋天下与他又有何干系?
老黄深深的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
“薛泌对我们很重要。”老黄平静的说道,这时大脑袋端着茶进来,将茶壶茶杯放在案几上,用小勺挑了些茶叶到杯中,老黄挥手让他下去,大脑袋默默的退下,老黄又向自己的杯子中挑了点茶叶。
“你判断那个人在帝都,帝都虽大,可实际上很小,这人有钱,手下人才济济,所以,他绝不会混迹下层社会中,应该是在中上层中,这人精明聪慧,这样的人自当高洁,即便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会让别人去干,所以,我断定这人要么在书院教书,要么在朝中为官。”
柳寒一下明白老黄的意思了,他默默的看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汽,沉默一会才说:“你说得对,不能坐视不管。”
柳寒听懂了,也同意老黄的判断,那个人在帝都,从常猛和厉岩来看,这个判断是成立的;可他在帝都那个地方呢?老黄虽说要么书院,要么朝廷,实际上是认为在朝廷为官,因为那样的人不会安于书院中。如果在朝廷中,薛泌便是枚很重要的棋子,不能轻易言去。
扬州盐政革新若失败,或达不到效果,皇帝势必恢复对薛泌的看法,薛泌便不可能进入尚书台,更谈不上取代潘链,所以,必须助薛泌一臂之力。
柳寒想着又拿起那份情报,仔细再看了一遍,眉头紧锁,沉思了会,抬头问道:“回信没有?”
老黄微微摇头,柳寒说道:“立刻回信,让他立刻查明,这些方案是句誕还是顾玮的提议,另外,查明句誕和顾玮是否受贿,扬州门阀还有那些举动,有那些与淮南王和齐王有关,淮南王和齐王都有那些举动,还有漕帮有那些动作。”
老黄点点头,柳寒踌躇下,叹口气:“薛泌那,奏疏恐怕已经在路上了,我得亲自去见薛泌。”
老黄却摇摇头:“你不要去见他,他会自己来找你,咱们分社的秘密暂时不能泄露。”
柳寒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分社不但有开拓市场的任务,更主要的任务却是收集当地的情报,这就犯了朝廷大忌,故而暂时不泄露为好。
说完这事后,柳寒又问:“听天娜说,你派人去了城外,监视那家客栈了,有结果没有?”
“没有,一切很正常,”老黄摇头说:“这家客栈有问题,客栈的住宿一直不高,就象你说的,他的定位是中档客栈,可码头那地方,来往的有点钱的都进城了,有可能住的全是脚夫小商贩这样的人,可他的定位又不对,所以入住率很低,吃饭的也很少,如此,一个疑问便有了,我派人盯了它一个月,记录了他每天进出的客人,”
老黄说着站起来,走到柳寒身后,从一个小抽屉中拿出一份宗卷放在柳寒面前,柳寒打开,上面记录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普通,住店的多少人,吃饭的多少人,有多少马匹,每天进货多少等等,
从记录上看,这家店严重亏损,最多的一天,有六个人入住,其他时候多在两三人,而这家店的房间有二十多个,还有高档的上房雅间。
客栈是老板私有,老板姓宋名九,有伙计六人,六人均有修为,修为最高的应该是厨师,宋九的修为不高,但很精明小心,客栈内没有破绽,唯一可怀疑的地方有二,养有四五只度鸟,经常进城采购或送货。
“城外的客栈到城内采购,呵呵,这样明显的破绽;送货,呵呵,他一个客栈送什么货?!”柳寒冷笑着说。
“对,”老黄慢吞吞的说:“我派人跟踪了他的送货人,送的几乎都是相同几个点,城南城北城西城东,总共有七八个点,另外,内城有三个点,除了内城,其他多是杂货铺,胭脂水粉店,内城三家则是一家茶楼,一家酒楼,还有一家书画店。”
“书画店?他还给书画店送货?”柳寒的语气虽在嘲讽中,可神情却渐渐严肃起来:“你派人进去过?”
老黄点点头:“我前后派了四组人进去,身份各不相同,才查出这些,放心,没有破绽,时辰都选在城门关了后的。跟踪则是分段跟踪,没有暴露。”
柳寒点点头,继续低头看着宗卷内的记录,老黄略微迟疑,语气变得有些游移:“我怀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这客栈不像是内卫。”
柳寒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老黄的神情有些迷惑,这种表情在他身上很少出现,柳寒都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个疑点,内卫在内城设有联络点,不可能再设一个,没这个必要,更何况三个,另外,外城呢,干嘛设这么多?这不像内卫办事的方式。”
“不是内卫,那是谁?”柳寒反问道:“这绿竹原来是准备派到犀锋身边的人,犀锋是什么人?!鹰翎卫的统领,秦王亲信,若不是内卫,谁会想到在他身边安插人?”
老黄沉默了会,苦笑着摇摇头,的确,不是内卫,不会这样干,更何况,绿竹还是通过青楼送出,长安的那家青楼同样有问题,也不知犀锋去查没有。
“你也别丧气,再查吧,”柳寒起身说道:“对胭脂水粉店的监视要继续,客栈就不要再去了,那老板既然精明谨慎,去多了,总会露出破绽。”
老黄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点点头,显然他还没从思虑中走出来。
柳寒也不管他,径直出来,又到萧雨的院子看了看,经过昨天的疗伤,萧雨的神情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地走几步了,但离完全康复还有段时间,而楚飞的伤势好得较快,另外躺着的那个叫毋行的汉子,他的伤势也好多了。
柳寒进去时,几个人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初春的阳光很养人,萧雨平时也没什么架子,几个人在闲聊,丁家兄弟无聊的在边上练刀,看到柳寒进来,萧雨随意的冲他扬扬手。
萧雨已经知道十里铺的袭击,也知道抓了四个俘虏,柳寒昨天出了静室后便没见人影,萧雨也不问。
柳寒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萧雨的伤势,给他们三个伤员检查了一番,又说笑几句便离开了。
“这下他们该安稳两天了。”楚飞看着柳寒的背影说:“楼主,你怎么不问问那几个俘虏开口没有?”
“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萧雨叹口气:“我没想到,余兴也叛我而去,他跟了我多少年!”
“这混蛋忘恩负义,”毋行愤恨不平的骂道:“也不怕江湖中朋友戳脊梁骨!”
“算了,不用骂了,”萧雨淡淡的说:“这十几年了,多少人曾经是兄弟,而后又离开,事情已经发生了,军师会处理的,咱们风雨楼是有帮规的,我萧雨不会对不起兄弟,兄弟若觉着我萧雨不地道,要走,我绝不阻拦,但我不接受背叛,叛徒必须受到帮规惩处!”
毋行恨恨的说:“一刀砍了他,算是便宜他了。”
“沈晨已经去处理了,以沈晨的能力,偃师的事已经有结果。”
十里铺之战已经结束,余兴可能已经得到消息,沈晨就这样赶过去,有可能调入对方的陷阱。
但萧雨丝毫不担心。
楚飞也叹口气:“楼主,这一次咱们损失很大,弟兄们的士气也不高,咱们将来该怎么办?”
萧雨淡淡一笑:“不用担心,军师的计划很好,用不了三年,咱们就能重新掌握帝都。”
“可....”楚飞犹豫下,朝院门方向瞟了眼,才压低声音说:“三年之后,漕运便被柳先生彻底掌握了,咱们要想重新占据帝都,就得与柳先生发生冲突,这....,合适吗?”
萧雨摇摇头:“不会,我们风雨楼将和柳先生组成联盟,楚飞,漕运,我们是抢不回来的。”
楚飞闻言不由轻轻叹口气,萧雨露出一个笑容,冲楚飞眨巴眼睛,笑道:“很遗憾?不,楚飞,一点不遗憾,其实,柳寒巴不得将漕运转给我们。”
楚飞不解的看着萧雨,萧雨笑眯眯的说:“漕运是宫里强迫他接手的,接手了漕运,便等于直接漕帮,甚至看远点,与齐王淮南王,对上了,现在他又得罪了冀州王家许家,漕运冀州段便不再安全,即便暂时与王许两家达成协议,恐怕这段水道,也随时可能出事,所以,这件事是件烫手山芋,柳寒不想拿,可又不得不拿,心里正苦闷着呢,楚飞,你不知道这柳寒,别看他有上品宗师修为,也可以说是豪富,可这人对什么家国,什么江湖,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在意的就是做生意赚钱,在他看来,做生意赚钱最重要,要不是他在船社投了那么多钱,宫里又借此逼他,他才不会插手我们和王家许家的纠纷。
这人虽然喜欢挣钱,可取之有道,你看,他很干脆的将青楼妓院赌场,还有保护费,全都让出来了,一点不沾手,却留下了船运商社和私盐,而私盐里,我们还占几成份子。
为什么?很简单,他不想要这钱,他是正经商人,另外也表示一点,他不会独占帝都。”
楚飞苦笑下,青楼妓院赌场是最赚钱的生意,就像百漪园,每个月要向风雨楼交两千两银子的保护费,这还是友情价,萧雨看在魔门份上的友情价,否则都在五千两银子以上,当然,甄娘离开后,这保护费便悄悄停了。
“现在呢,我们要作的是,赶紧养好伤,”萧雨叹口气:“军师他们在外,压力肯定不小,哎,这次还多亏了柳寒,要不然,咱们的损失更大,说起来,是我们欠了他一份情。”
楚飞毋行几乎同时点头,这时,一个柳府下人提着食盒进来,这是每天都要送的药,是柳寒配置的,萧雨当然清楚,以柳寒丹师的修为,开的药方恐怕比太医院的太医还强。
柳寒没有乘马,也没坐车,安步当车,出了府,便朝小巷内转,走了几条巷子,看看身后没有跟踪,便径直朝那杂货铺的方向走去。
杂货铺还是那样,有点阴暗潮湿,生意也不好,冯志坐在柜台后面瞌睡,听到门帘响,赶紧站起来,抬眼看见是柳寒,便轻轻松口气。
“你怎么来了?”冯志的语气中有两分埋怨,前两次都是下人来的,每次来的还不一样。
“从这路过,便过来瞧瞧,”柳寒的语气很随意,冯志心里却发苦,心说我的爷,这可是内卫联络点,有点事,串门!!!
“上次的情报很不准确,”柳寒淡淡的说:“我去了,没几个人,你向上面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泄密。”
“不准?!”冯志非常惊讶,连忙记下来,上次柳寒要的袭击者落脚处的情报,上面查了一天后就给了,可柳寒现在却说不准,这可是严重失误,上面势必追查。
“现在,我要冀州王家许家田家,还有丁轩,这老王八蛋的情况。”
冯志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大人,小的必须提醒您,丁轩是四品大员,要动他,必须得到上面的批准。”
“不会把他怎样,只是给他个警告,”柳寒淡淡的说:“丁轩的资料详细点,这老东西插手这事,上面也不警告警告,我只好自己来了。”
冯志苦笑下,没等他开口,柳寒又补充道:“给上面说说,就说,别老想着把我当把刀,老子可不是刀,惹急了,老子不干了。”
说完,柳寒也不给冯志劝说的机会,转身掀帘就走,冯志看着他背影,目露怜悯,忍不住长长叹口气,这样的人,在内卫中混不长的,过上一段时间,恐怕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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