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在离开前,还是将方杰叫来,方杰今年三十岁,是他前妻留下的孩子,这孩子在五岁便送到长生宗,拜在坐忘峰长老一石道长座下,一石道长江湖名声不响,实则修为精深,精通道典,坐忘峰在江湖上名声不响,实际却是长生宗三峰之一。
长生三峰,坐忘、入照,神虚;各峰自成体系,自有传承。
长生宗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可该宗却有个奇怪的规定,宗门弟子在宗内修行不得超过二十年,满了二十年,就必须下山,下山之后,不准打宗门旗号,若在江湖上出事,宗门也一概不管。
所以,在江湖上行走的长生宗弟子均不自称长生宗弟子,而以三峰取代,但即便这样,在江湖上行走的长生宗弟子依旧不多,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按道理,这样的门派不会有多少人,可实际上,长生宗每三年开山门一次以招收弟子,希望拜在长生宗门下的江湖人士和门阀世家,甚至有些读书人都弃文从武。
长生宗招门人弟子,从来不看出身,也不管以前是否拜过师,只要符合标准,便招收进山门,可即便这样,每次通过考核的也不多,这些人在长生宗学习二十年后,就必须离开山门。方杰在长生宗门下便学了二十年,二十五岁那年才下山回到方震身边,也正因为如此,他到现在还没成婚。
长生宗还有另外一个令人奇怪的地方,离开长生宗的弟子少有象方杰这样行走江湖,相反多数隐居起来,读书绘画乐舞,甚至种田养蚕做工经商,干什么的都有,或者,你身边一个不起眼的贩,他便可能是长生宗弟子,可他要自己不,谁也不知道。
方杰在二十五回到漕帮,很快便在漕帮中脱颖而出,成为漕帮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可他也从未告诉过方震,他在长生宗的经历,还有便是学了些什么,可他表现出的修为很高,方震测试过,有宗师八品的修为,如果勤加修炼,很快便能看到那道门槛。
“这段时间,朝廷在扬州推行盐政革新,顾玮顾大人已经找过我了,这事很复杂,咱们就不掺℉℉℉℉,和了,开春最重要的事便是漕运,漕运万不可出一毛病。”
方震觉着自己已经得很清楚了,没成想,方杰看了眼边上泡茶的方梅氏,皱眉道:“父亲,我倒觉着这是一个机会,朝廷要办盐务,那些家伙这些年挣饱了,咱们正好可以趁机买上几块盐田,咱们也可以作盐生意,帮里好些兄弟,生活挺难的,您又不准作青楼赌场妓院的生意,就靠着漕运,以前还能走私盐,朝廷若盐政革新,这私盐的收入就没了,父亲,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作食盐生意。”
方震略微有些意外,看着这张年青英武的脸,上面依稀有自己年青的模样,二十五岁从长生宗出来时,与自己完全陌生,这些年,他为帮里四下征战,立下无数功劳,受到帮里年青帮众的推崇,就像当年推崇自己一样。
儿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了,方震心里的感触有些复杂,既有欣慰,又有苦涩。
“盐的利润虽大,可现在朝廷与陆虞张这些门阀世家正较劲,这两方我们都得罪不起,但现在句誕顾玮需要一个人出来破局,破局的这个人能得到不的好处,可另一方面,此人也会受到陆虞张三家的联手打击,更何况,淮南王也有可能插手,句大人和顾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可他们毕竟是流水,陆虞张,看上去柔弱,可他们却是一块一块不会移动的石头,水来时,可能淹没石头,可水不可能长期暴涨,终有退下的时候,等水退下去了,这破局之人便会受到他们的凶狠报复。
杰,不是我不知道盐有多大利益,不是不想买几块盐田,而是不能!”
方震着便长长叹口气,方杰沉默的低下头,深深的咬了下嘴唇,方梅氏端着茶盘过来,将茶杯放在父子二人面前,方震看着她,心里再度叹口气。
方杰在长生宗学艺时,他的生母,方震的前妻病故,此事在父子俩人心中留下心结,连带也连累了方梅氏,方杰始终没完全接受梅氏,只在面上保持礼貌。
“先喝口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方梅氏笑眯眯的道,方震端起来,放在笔尖下闻了闻:“好香!是今年的瓜片?”
方梅氏含笑头,扭头看到方杰没动,便含笑劝道:“杰,你也尝尝,这茶可不容易,要早晨阳光刚出时采摘,在午时制作,中间不能出一错,这茶,历来都是贡品。”
方杰勉强端起来喝了口,方梅氏见状摇摇头,方震也摇摇头:“喝茶不是这样的,先闻,后品,这才是品茶,你这样,牛饮。”
方杰苦笑下,他不喜这类繁文缛节,喝茶喝水,都是解渴,以前在宗里,师傅就曾他性子跳脱,难成大道,他想了几年也没想出什么是大道,人生嘛,就是快意,何必弄些框框将自己框住。
“在江湖上混,不是打打杀杀就行,打打杀杀只是最后的,不得已的手段,江湖上混,重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帮里有些弟兄我这些年胆越来越了,退出帝都,让出北边半个大运河,击退了江南会,却不敢深入追击,再就是,盐场就在眼前,却不敢伸手,可以得上是胆如鼠,是这样吗?”
方杰没有答话,可那神情无疑承认了,方震看着他轻轻摇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眼观六路,不但要盯着江湖,还要看官府,看门阀世家,不但要身边,还要看远处,只有将这些都看清楚了,你才能知道危险在那,有没有陷阱,能不能打;耳听八方,便是不但要听自己的,要听身边人的,还要听官府在什么,听门阀世家在什么,只有将这些声音都听清楚了,才能决定是不是要出手,出手要作到什么程度,是一下将对手彻底打死,还是最好留一线。”
方杰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方震,方震深深叹口气:“类似的话,我以前给你过,可你都没听进去,今天,我就再一遍,如果,将来你做不到这八个字,这漕帮,我是不会交到你手上的,唉,漕帮前辈数十年奋战才打下的江山,不能交给一个莽撞冒失之徒手上。”
方梅氏连忙在桌下碰了喷他,方震没有理会,依旧将话完,方梅氏微笑着插话道:“你也是,得容天想想,天,这是你父亲几十年江湖经验的总结,这也不知道是用多少条性命换来的,你可得好好记住。”
方杰勉强头称是,方震站起身:“我的船要开了,你要记住,在我回来之前,盐田的不许插手,一切等我回来再作决定。”
“明白,父亲。”方杰起身拱手施礼,方梅氏也随着起身,从边上拿过外套,又拿过一玉花头冠给方震带上,伺候着方震穿上外衣。
方震穿戴后,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方杰,沉默了会,轻轻叹口气,才出门。
方梅氏象以往一样,只送到房门口,方杰却随着一路跟到码头,临上船前,方震转身对方杰:“如果有什么没法作决定,多请教你母亲。”
方杰沉默了下,头答应:“我知道,请父亲放心。”
方震在他肩上拍了拍,这才上船,方杰和众人站在码头,看着船渐渐远去,待船走远后,漕帮下属都散了,方杰依旧站在码头,呆呆的看着那越来越的船影。
句誕一大早便离开了画舫,坐在车内,回味着昨晚那美女的味道,江南女子与北地胭脂就是不一样,身子娇嫩,肌肤细腻,就连**的声音都是那样**。
轻轻叹口气,可惜,这样的女子不能带走,也不敢带走,将来不知道落在谁手里,把玩着手里的香香的肚兜,肚兜是红色的,上面绣了一对交颈鸳鸯。
把玩一阵后,句誕满是惋惜的将肚兜收进怀里,闭上眼,开始养神。
清晨的扬州很安静,这与帝都不同,帝都这个时候,摆摊设的都已经开始营业了,在大声吆喝过往的客人,可这里不同,路上飘着馒头油条的香味,摊主和吃饭的顾客都默不作声,相互间话轻声细语,整条街道依旧安静,耳中只有车轴的咕咕声。
“江南风物,别有滋味,唉。”句誕在心里微微叹息,昨晚除了收了钱,享受了一个美女外,其他什么都没半成,何未耿璨都是老狐狸,话得很漂亮,可实际上半步不让,一定要朝廷减税,朝廷本就要减税,可他们要的幅度太大,除了这个,还要抬升门槛,他们这些实力雄厚的商家有资格优先收购盐田,朝廷发的盐引,他们要优先权,也就是先满足了他们,才能给其他人。
这个些要求,朝廷是肯定不会让步的。
可现在这个难局,该如何打开呢?
句誕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看看顾玮那家伙有什么收获吧。
车在衙门前停下,这里本是扬州盐铁监衙门,扬州不产铁,所以,这个盐铁监主要是打理盐务。
扬州富庶,衙门都造得恢宏高大,扬州刺史府如此,盐铁监也如此,这盐铁监前后足六进,左右两边还有数个院子,城内外还有两个盐丁营地,另外,城外还有缉私队,这缉私队归盐铁监管辖,是扬州盐铁监最肥的差事。
在接到钦差要来清理盐政后,扬州上下便准备了钦差行辕,可无论句誕还是顾玮都没住进去,也幸亏没住进去,那是何蔚的别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这要住进去了,昨晚就更开不了口。
俩人在驿站住了两天,便搬到盐铁监来了,不是驿站不好,而是不方便,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城内自然要方便很多。
回到房间,句誕又休息了会,才听到外面有人话,句誕打开房门,顾玮正和他的下人话,似乎是在问他起来没有,看到句誕打开门,顾玮也就顺势过来。
进屋之后,没有寒暄,句誕开口便问方震的意思,是否愿意站出来,接受一批盐田?
“方震老奸巨猾,他已经把话死了,”顾玮将方震的态度简单的讲了一遍,同时也简单了扬州盐田的现状,然后:“大人,看来我们得想其他办法了。”
句誕想起昨晚何蔚和耿璨叫苦的样,差就破口大骂,这两个混蛋,居然将主意打到朝廷头上了。
忍下一口气,句誕看着顾玮叹道:“我这边也没谈拢,谈不拢,他们便不会参加拍卖,他们不参加,其他商贩也不敢参加,这.....,这帮刁民!”
顾玮也叹口气,又提出另一个要命的事:“眼看着便开春了,朝廷还等着咱们的银子呢,这银子可是为平定大漠筹的军费,咱们要是不能按时送回朝廷,皇上要怪罪下来,咱们二人可不是撤职就行的。”
句誕闻言更加烦躁,顾玮的是实情,这也恰恰是他不敢答应何蔚耿璨的要求的原因。
可不答应,事情便僵住了,而时间却偏偏不在他们这边,如果迁延不绝,导致大军无法出塞,大漠动乱不堪,朝廷同样会治罪。
句誕觉着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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