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幽幽,渐渐不可闻。
青衿看着躺在榻上的柳寒,悄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今天柳寒突然来到她的小楼,之所以是突然,是因为自从那天之后,柳寒就没到她的院子来过,这让她深深后悔并惶恐不安。
最初,她非常恐惧,不知道柳寒会怎样处置自己,柳寒不来的时间越长,她越是恐惧,天娜看出来,特意过来安慰她,这才让她稍稍平静,可柳寒始终不来,这又让她不安。
可今天,柳寒来了,一进门便让她弹曲《清心咒》,然后便靠在湘妃榻上躺下,她又是忐忑又是喜欢,没成想一曲未毕,他便已经发出轻轻的鼻息。
绿竹悄悄的出现在门口,青衿冲她摇摇头,示意让她出去,绿竹转身退下,青衿赤足走到榻边上坐下,心情复杂的看着柳寒的脸。
这张脸很平静很熟悉,轮廓分明,那双温柔智慧的眼睛现在闭着,曾经吐出无数优美诗句的嘴紧闭上,鼻孔微微张弛,上唇有道浅浅的胡须,她忽然有种好奇,他怎么没胡子,不像那些男人,二十七八便有了浓密的胡须。
青衿伸手去摸,快碰到柳寒的脸时又停下了,担心将柳寒惊醒,迟疑半响,她正要收回,忽然手上一紧,已经被柳寒抓住,青衿先是一惊,随即看到柳寒睁开眼。
“爷,你吓死奴了。”青衿撒娇的叫道。
柳寒往边上略微挪动下,青衿看看外面的天色,微微迟疑,还是忐忑不安的坐过来。柳寒揽住她的细腰,将头埋在她怀里,贪婪的嗅着那道犹若兰花的香味。
青衿不知该作什么,过了会,才用手轻轻抱住他。
“爷,你是怎么啦?”青衿低声问道,柳寒闭着眼睛,低声咕哝道:“别说话。”
青衿张嘴欲言,最终却是无声的叹口气,轻抚柳寒的头发,将系在头上的头冠解下来,又将散开的头发拢在一起,柳寒一动不动,任凭她的摆弄。
过了一会,青衿觉着有点累了,干脆靠在榻背上,将柳寒的头放在小腹,湘妃榻并不宽,她只能坐小部分,而柳寒的身体弯曲,这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于是干脆,将青衿拉下来,抱在怀里。
青衿没有挣扎,乖乖的任由他抱着,不一会,又听见了轻轻的鼻息声,她的心情稍稍平复,安静的贴在他胸口,慢慢的睡着了。
绿竹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到门口悄悄偷瞄,看到俩人在湘妃榻上相拥而眠,她稍稍松口气,拍拍胸口,心情复杂的又看了眼,才将门合上,无声无息的退下。
她的背影刚消失,柳寒已经睁开眼,看了眼门,然后又闭上。
青衿出了问题,这是在风雨楼之战那天才察觉,不过,天娜观察后,感到只是情感上有些波折,没有其他问题。
可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没有时间来与青衿谈情说爱,直到今天,他慢慢起身,其实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疲惫,以他的修为和受到的训练,几天几夜不睡很正常,以前在杀手营,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偷袭,到最后,警惕已经渗入到他们的血液里了。不过,他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杀手营的训练,否则,恐怕骨头都烂了。
看看青衿甜睡的模样,他露出淡淡的笑意,转身轻轻拉开门,到了楼下,绿竹正无聊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院子发呆,等柳寒到了身后,才猛然发现,她赶紧起身,正要开口,柳寒却在嘴边竖起中指。
“你去让她们准备点莲子银耳粥,记住加几粒百合和枸杞。”柳寒低声叮嘱道,绿竹点点头,小心的穿过院子朝厨房那边去了。
柳寒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这女人一点修为都没有,却要被送给犀锋,她背后的人倒底有什么目的?
轻轻叹口气,他转身上楼,青衿依旧在沉睡,嘴角露出甜蜜天真的微笑,似乎正在作一个美好的梦。
百漪园内。
琴瑟寂静,歌舞遁迹,一些人正从外面搬东西进园,小丫头和小厮们则楼里忙碌,红姑娘们躲在自己的小院内,无聊的看着外面忙碌的人。
挥退小丫头,秋三娘抬起纤纤玉手给对面的人倒水,滚烫的水落在茶上,茶叶吸收了水的温度和湿度后,将收拢的叶片展开,散发出清冽的香气,这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秋三娘放下水壶,优雅的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看着对面的人,对面这人带着青铜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头上用布条束住发髻,发髻很简单,只是束了部分头发,剩下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他的穿着也很简单,就一件及其普通的麻衣便服,要说值钱,只有腰间挂着的玉佩,以秋三娘的眼光看,绝对超不过五两银子,可能唯一让秋三娘感到舒服的地方便是这人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觉着这人的眼睛让她有种熟悉感,好像在那见过。
温和,敏锐,充满智慧。
“好茶。”面具人轻呷一口,轻轻赞叹道:“多谢三娘。”
“先生用五万两银子包了百漪园三天,当得起这茶。”秋三娘平静的说道。
“三娘不必如此,虽然鄙坊是花了钱,可在下也知道此茶珍贵,每年所产不多,全数贡入宫里,三娘得来不容易。”面具人声音平和,没一点波动。
秋三娘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同样轻呷一口:“鄙上已经通知我了,在贵坊拍卖期间,要为贵坊提供一切帮助。”
面具人说道:“听说你与瀚海商社的柳寒柳掌柜交情匪浅?”
秋三娘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轻轻点下头:“这是鄙上交代的,鄙上认为,柳寒此人来历不清,但修为极高,帝都传说他有上品宗师修为,而且,瀚海商社财力雄厚,所以,鄙上认为,他有可能大有可为。”
说这番话时,秋三娘的目光紧盯着面具人,可面具人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就像在听一个无关的江湖传言似的。
秋三娘心里很是纳闷,甄娘突然传书,让她协助百工坊办好拍卖,提供百工坊需要的一切帮助,甚至包括只能上报魔门的情报,所以,现在这面具人需要任何情报,她都要提供。
这百工坊与门里究竟是什么关系?甄娘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秋三娘心里迷惑不解。
可若是面具人仅仅要求这些,秋三娘将目前掌握的一些情报交给他也无所谓,可问题在于,面具人提到了柳寒,这不得不让她多了一分警惕。
但面具人一开口,她便知道她的那点心思落空了。
“去年我们给瀚海商社发了请帖,但柳寒没来;今年,我们又给他们发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秋三娘答道:“最近他很忙,与冀州的王许田三家家打得利害,前些天在十里铺还打了一场。”
“他与冀州的王家许家田家争漕运?!!”面具人声线略有变化:“王许田三家几乎就是冀州门阀的代表,与他们作对,便几乎是与整个冀州门阀作对,此人有胆。”
“有胆?!”秋三娘淡淡一笑,语气中略带嘲讽:“这是赶鸭子上架,酸甜苦辣,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哦,此言何解?”面具人略感意外答道。
秋三娘淡淡一笑:“柳寒与王许田三家作对,其实都是宫里逼的,他与风雨楼共同组建船社,宫里拿此事威胁他,他也是没办法,别看他好像赢了一场,可心里恐怕没那么舒服。”
“原来如此,”面具人沉凝片刻,轻叹道:“如此说来,真正与王许田三家作对的是宫里,宫里正利用柳寒消耗王许田三家。”
秋三娘面露异色,端着茶杯的手稍稍一沉,秀眉微蹙:“消耗王许田三家?先生看得很深,奴家还从未这样想过,很有道理,这柳寒修为既深,瀚海商社实力不俗,再加上萧雨,呵呵,三家就算能打倒他们,代价势必相当惨重,没有十年,无法恢复,呵呵,穆公公真是好算计,好算计。”
秋三娘连连叹息,面具人依旧很平静,她干笑两声后,觉着有些无趣,便问道:“怎么,贵坊是想与三家联手,还是想与柳寒联手?”
面具人摇摇头:“我们百工坊只作生意,不参与这些事,不过,我倒很想结识下这位柳掌柜。”顿了下,似乎想了想才说:“三娘与他关系密切,到时还请三娘引荐引荐。”
秋三娘稍稍愣了下,不解的看着面具人:“据我所知,只要瀚海商社买下贵坊的东西,贵坊便与他有了合作关系。”
面具人微微叹口气:“不错,如果这样,我们是可以建立起合作关系,可百工坊的希望与有实力的商家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瀚海商社财力雄厚,他的染坊,作坊,另外还有漕运,都大有可为,我们这次的拍卖中便有一种染布法,还有新式织机,我希望能与瀚海商社建立起更密切的合作关系。”
三娘明白了,迟疑下说:“我可以介绍下,但说实话,我不敢保证他会答应,我还要提醒先生,经过风雨楼一事,柳寒对与外界合作,会很小心,我听说他的染坊布坊,选择合作商店,都要进行资格考察。”
“这点,我清楚,到时候,还请三娘引荐一二,若是能不能成,在下都感谢三娘。”面具人说道。
“若是这样,那不过举手之劳。”秋三娘心里很是纳闷,不明白这面具人为何还如此郑重其事。
面具人也不解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园子里忙碌的人们,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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