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秋将军,你看这事闹得。”潘链有意无意的叹道,秋云抬头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
“有什么可闹的!”左辰头也不抬的插话道:“哼,无耻!朝廷已经一再让步,他们以为朝廷软弱,延平郡王做得对!做得好!不如此,如何震慑这些宵小!”
潘链苦笑不已,叹息摇头:“老大人说的是,不过,王爷封了太原王府,这就过了,太原王正肩负重任,朝廷此举,让他如何是想!”
秋云眉头微蹙,正想着,左辰却已经摇头道:“此言甚是不妥,王爷为朝廷重臣,燕家子孙,自然该为朝廷着想,为江山着想,皇上委王爷以重任,王府欠的这点银子,王府难道就还不了?可世子为何不还?哼,我看,还是世子年幼,不知轻重。”
左辰这话说得还算委婉,太原王燕溱在泰定朝时,一直是闲散王爷,王国各级官吏均是朝廷委任,王国封地远不如齐王和秦王,王国不但封地狭小而且贫瘠,太原王府的亏空主要是燕溱这些年造成的。但左辰也没说错,王府的债也不是还不上,燕溱自从受命统帅边军,监督草原大漠,这可是最肥的差事,随便从那弄点钱就能把王府的亏空给填了。
“还银子自然是没错的,”潘链沉凝道,眉头却紧皱:“不过,这阎智也严酷了,有伤朝廷和气。”
朝中大臣的弹劾主要集中在阎智,不少人以前朝酷吏周忠相称,周忠乃大周臭名昭著的著名酷吏,在其执掌廷尉府时,制造无数冤狱,受害者上有太子门阀世家,下有黎民百姓,当时的朝野闻其名,无不战战兢兢。
“和气?”
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潘链三人回头看,却是至正皇帝,三人赶紧起身行礼,至正皇帝的神情轻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很随意的冲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径直走到案几边,拿起案几上的奏疏翻了翻。
“呵呵,太师,这牵扯到你的也不少。”皇帝随意的说道,潘链微微一笑:“回皇上,老臣以前是欠了不少银子,皇上下旨让还后,老臣便还了。”
“朕记得,老太师,你的欠债不少。”皇帝的语气依旧很随意,潘链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马上答道:“老臣将老家的一处坞堡卖了,另外太后还赏赐了些银子,老臣这才还上。”
潘链说得很委婉,可大家都知道,是太后拿出了私房钱,这才将潘链的债务还上,至于坞堡,呵呵,或许卖了,不过,银子是不是拿来还债了,谁知道。
左辰不清楚,可秋云却知道,无论陈国清查土地还是扬州盐政革新,清查度支曹,潘链都收了不少银子,在城外买了一处庄园和上百顷土地,在石门还买了一处坞堡。帝都的庄园土地和坞堡,比起关东来说,贵了不止十倍。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打量下房间里,房间里就五张案几,其中三张上面堆着奏疏,另外两张上空荡荡的,十分干净,角落还堆着一大堆奏疏。
“弹劾阎智,哼,”皇帝语气轻蔑,盯着那堆奏疏:“不过是个幌子,陈国清查土地,蓬柱被弹劾;扬州盐政革新,句誕顾玮被弹劾;度支曹清欠,延平郡王阎智被弹劾;哼,朕想做点什么,一大堆人就跑出来弹劾;可城外的流民无法回归本乡,朝廷府库空虚,边军将士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只能坐视大漠草原动乱,他们呢?束手无策!要么就说放弃大漠,说什么,大漠是胡族的,却一点不想想,胡人将大漠统一了,下一步刀锋所向,不是我大晋是那!”
皇帝说着有些激动,昂首扬头,扬声道:“今日的大漠,是我大晋边军将士浴血奋战而来,朕绝不做那种败家子!朕算看明白了,那些陈腐的家伙,暮气重重,靠他们压根无法振作这大好江山,”说到这里,他顿了下:“陈国的土地清查已经结束,蓬柱再留在哪里,没什么意思,让蓬柱回朝,入尚书台任尚书,参赞朝政。”
潘链秋云左辰三人没有丝毫意外,躬身领旨,这事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蓬柱本就是皇帝的重要支持者,陈国又立下一功,回朝提升,是自然之举。
“太尉潘冀,以后就不再在尚书台议事了,专职军务,”皇帝接着说道:“这尚书台还是五个人,还得增加,中书监薛泌,朕看可以大用,也调到尚书台,依旧任尚书。”
潘链三人大为惊讶,薛泌也入尚书台!?这个名闻帝都的纨绔子弟,要不是姐姐为皇后,别说中书监了,就算在六曹中当个令丞都不合格,皇上登基,将他拔擢到中书监,这还说得过去,可这一下就要进入尚书台,进入整个朝廷的核心位置,这实在令人突愕,也让主掌尚书台的潘链难以接受。
“皇上,薛泌大人聪颖,这点,老臣相信,可他现在就要进尚书台,老臣以为不可,倒不如让他到六曹或州郡历练几年,再委一州,再过两年,回朝入尚书台,如此方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扭头问秋云和左辰:“秋爱卿和左老师怎么看呢?”
秋云正斟酌措词,左辰已经毫不犹豫的答道:“老臣反对,薛泌不学无术,在中书监已很勉强,皇上将他调入尚书台,有任人唯私之嫌。”
皇上眼中的阴霾更浓,秋云心里明白,皇上有意调整尚书台,这个判断他一早就有,可没想到皇上的动作会这么大,而且调入尚书台的人选又如此令人意外。
薛泌,这人,他不赞成。
“臣也不赞成,”秋云正色道:“薛泌癫狂不堪重用,他若入尚书台,必误皇上,皇上,万万不可!”
皇帝非常失望,原本明朗的心情顿时变得阴云密布,他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诸卿都不了解薛泌,诸卿以为朕只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弟弟,呵呵,若是如此,朕岂不是昏君误国,诸卿看过那份扬州盐政革新的方案没有!诸卿以为这是朕的设计,朕一直没否认,也没承认,现在朕告诉你们,这份方案便是薛泌所为,每一个字都是他写的。句誕顾玮按照这个方案执行,扬州盐政革新成功,薛泌当居首功。”
听着皇帝的话,三人都大为惊讶,三人都看过那份方案书,都认为那份方案很完整,句誕顾玮按照方案作,完全没有问题,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这点,句誕顾玮在扬州遇到的阻力很小,远不如陈国土地清查,那还闹出个谋反案,一个门阀世家被灭门,上千人头落地。
秋云还记得当初看过这个方案后,他还禁不住叫了声好,左辰也同样赞叹不已,潘链的心情复杂,可也认为高明,三人都以为这是皇帝的意思,可没想到,居然出自帝都那个有名的纨绔。
皇帝看着三人,叹道:“朕以前也以为,薛泌纨绔,可自他到中书监后,朕与他接近了,才明白,那不过是他的表象,其实,他是很有才干的,所以,朕决定让他到尚书台历练。”
到尚书台历练,三人都有点傻了,尚书台是什么地方,是历练的地方吗?这是天下的核心,是历练人的地方吗!
“皇上,薛泌的方案是很好,可不代表他能处理好朝政,”秋云首先表态,郑重的说道:“臣以为,暂时先让他在六曹当两年尚书,至于尚书台,臣向皇上举荐俩人,一个是秦王,秦王贤明,先帝多有称赞,主掌雍州,雍人多颂其贤,对大漠塞外也了解甚多,入尚书台,当能担重任。另外一个则是顾玮,顾大人在清理度支曹和扬州盐政革新中,均表现出优秀的才干,其才勘当重任。”
皇帝毫不掩饰的皱起眉头,秋云也没有回避,抬头看着皇帝,潘链心里暗暗叫好,顾玮是他的长史,也是他的头号谋臣,他早就想将他调进尚书台,可惜一直没机会,现在皇帝让潘冀退出尚书台,如果顾玮进了尚书台,他潘链的势力不但不会削弱,反而增强了!
可秋云却知道,皇帝不会同意顾玮,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秦王入尚书台,从内心里,他瞧不上潘链,潘链刚才说他是卖了坞堡和太后资助,才还清了朝廷欠债,可他知道,陈国清查土地和扬州盐政革新,潘链都收了不少银子,可收了这么多银子,却不肯还清度支曹欠债,这样吝财,这样的目光格局,岂能将国事交给他。
秋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统带尚书台,所以,他想让秦王入尚书台,如此便可慢慢取代潘链,出任尚书令。
可皇帝会答应吗?
秋云心里没半分把握。
皇帝没有立刻表态,他也很意外,薛泌入尚书台有阻碍,可没想到阻力这么大,即便将薛泌起草定案的事拿出来,都无法说服他们,这让他很意外!
秋云提出让秦王和顾玮入尚书台,这两个人选,才干应该少不了,可....,顾玮是潘链的人,秦王呢?雍州需要一个宗室重臣坐镇,他走了,雍州凉州怎么办?
没等皇帝开口,左辰又上前一步:“皇上,老臣以为秋将军所荐甚是,秦王贤良,白衣公子,贤名数十年,朝野必定拥护。”
“太师的意见呢?”皇帝扭头看着潘链问,潘链想了想说:“顾玮以前乃老臣的长史,老臣深知其才,入尚书台,当不负皇上之望,至于秦王,才干和名望都够,可老臣在想,秦王离开雍州后,雍州交给谁?老臣没有想到好人选,所以,老臣以为,秦王暂时不动。”
秋云心一沉,潘链反对的原因很明显,可却无法辩驳,塞外风云变幻,正是用兵之时,秦王暂时离不开雍州,他正急速思索,看看能不能找个人替代,正在这时,皇上已经开口了。
“太师所言甚是,”皇帝点头说道:“秦王暂时不离开雍州为好,塞外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若能拖到明年,朝廷府库充盈,塞外说不定要用兵。”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至于,顾玮嘛,等他和句誕将扬州盐政革新之事做完再说吧,至少一个六曹尚书少不了。”
说完,他看着三人,顿了顿,加重语气说:“朕看,还是薛泌,尚书台,加两个新人,蓬柱和薛泌,太师,下旨,宣蓬柱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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