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见韩澄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我加入虎贲卫不久,很多事还不清楚,你现在还确定要加入虎贲卫?”
“我确定。”韩澄毫不迟疑,肯定的答道。
柳寒点头:“那好,现在你暂时留在钦差行辕,暂时作我的主薄吧,我这假校尉应该可以有个主薄,正式的任命,我得上报宫里,等宫里的正式任命。”
“卑职明白。”韩澄起身抱拳施礼,领命。
“家里安顿好了吗?”柳寒问道,韩澄点头:“只要我平安,家母不会有事。”
柳寒笑了,对韩澄更加满意,不过,他还是提醒道:“现在应该没事,以后咱们要离开扬州,家里就要重新安排了。”
“晚生明白,多谢大人关心。”韩澄再度抱拳施礼,柳寒又说:“这里的事不用着急,你先回家,对了,我略通医术,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韩澄略怔,迟疑下将手伸出来:“如此,劳烦大人了。”
柳寒给他把脉,脉搏还可以,又看看他的脸色,然后提笔给他写了张药方,告诉他去那抓药。
“你呢是身体虚弱,这几年牢对你损害挺大,这张药方主要是补,唉,恐怕你要折几年阳寿。”
韩澄淡淡一笑:“我在牢里的时候,以为自己活不了,现在居然还能活着出来,看见梅花,还能伺养老母,已经是赚了,没啥大不了。”
说完再度冲柳寒施礼:“多谢大人。”
拿了药方,缓缓出门,柳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陆家将来麻烦不小。
转身坐下,喝了两口茶,便出来转悠,很快转到后院,遇上句誕带来的小厮,告诉他,句誕请他过去。
柳寒赶紧赶到句誕的房间,进门便看见书案上摆着几份朝廷廷寄,坐在句誕的旁边。
“大人,今儿怎么啦?”柳寒开口问道。
句誕示意书案上的廷寄,柳寒拿起来,一本一本的看,句誕没有打搅他。
柳寒看得很快,这些廷寄中,最要紧的是两份,一份是大晋军队出征塞外,太原王统帅八万大军出征中部鲜卑,另外还有白山匈奴的三万大军;第二份便是要求各地将粮食送到帝都。
“大人怎么啦?”柳寒有些纳闷,在他看来,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子民兄,你对这次出兵塞外怎么看?”句誕幽幽的问道。
“风险与收益同在,如果不恋战,速战速决,我们胜算大,战事若是拖延下去,那就不好说了。”柳寒叹口气,他其实并不看好这次出塞作战,太仓促,各方面准备都不充分。
句誕苦笑下:“唉,先哲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真的很担心,朝中诸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子民,我们自己都知道,胡人会就这样与我们决战?先帝三次出塞作战,有两次都是追入大漠深处,作战时间超过半年,损失马匹过半。”
柳寒沉默的点点头,泰定帝在将鲜卑人赶出中原后,泰定帝便制定了反击方略,三次远征大漠,除了第一次,鲜卑人都采取的诱敌深入,其中第二次惨胜,第三次则是战败,被鲜卑人拖在草原深处,人员马匹疲惫不堪,要不是方回当机立断,撤兵回国,恐怕就要全军覆灭。
每一次出塞作战,代价都极大,第三次出塞作战,十万匹战马损失了六万,十五万大军只有十二万回国,这还是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的结果,可谓损失惨重。
柳寒没有经历过那些,但知道一件事,战争不会按照你的设想发展。
“唉,大人忧心国事,可,现在大人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这才能为皇上分忧,为黎民造福。”柳寒叹口气,在心里嘲笑,这句誕什么时候也开始忧心国事了。
句誕轻轻锤打床铺,叹道:“可问题是这些事,唉,若塞外战败,势必天下震动,严重的话恐怕有不可言之事,咱们今天作的事,将来可能全部作废。”
柳寒忽然明白了,句誕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若塞外战败,朝议纷纷,士族趁机发难,皇帝能扛住这压力,到时候来个改弦易辙,他们这帮人不就成了罪人。
其实,这也是柳寒担心的,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中,事情的成败往往取决于皇帝的意志,而这个皇帝急躁冒进,很容易留给对手攻击把柄。
“大人不用担心,这事好早着呢,”柳寒笑嘻嘻的宽慰道:“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大人多心了。”
句誕重重叹口气,抬手下,又无力的放下:“你看看大军刚出塞,这不,就开始催粮食了。”
柳寒再度笑了下:“这不要紧,这是盛怀的事,他要收不上来粮食,朝廷处罚的是他,与咱们有什么干系。”
“这你不懂,我可以断定,最后这事还是要落在咱们身上。”句誕无奈的苦笑下。
“那行啊,这盛怀就把刺史交出来,”柳寒笑道,丝毫没在意。
“你呀,有怎么简单就好了,唉,你倒是轻松,顾玮这么拉你做事,你就是不肯,是不早就看明白了,这事不管怎样,都落不到你身上。”
“大人,您这话就诛心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您,也跑不了我。”柳寒在心里疑云暗起,这句誕倒是想作什么,今儿这话没头没脑的,不管是出塞还是粮食,与他有多大关系。
心中有了疑窦,便生出探寻,可句誕却叹着气,疲倦的闭上眼,柳寒只好起身告辞。
柳寒心里依旧非常纳闷,句誕这个时候怎么想起这事了。
这个疑问,他一直在心里萦绕。
第二天,韩澄来行辕报道,柳寒这时也清楚了,他作为虎贲卫假校尉,也有一定的人事权,用个主薄是可以的,但必须报告宫里,在宫里没同意前,不能让了解机密。
所以,韩澄来了,但宫里的批复还没下来,他也就无所事事。
“你也不要着急,不让做事是为你好,如果宫里认为你不合适,你还可以抬脚就走,反之,你想走都走不了。”
韩澄沉默的点点头:“大人做事谨慎,晚生佩服,这再次证实了,晚生的选择没错。”
柳寒也同样沉默片刻,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韩澄想了半响才说:“句大人的心思,晚生还不明白,不过,晚生猜测,句大人恐怕是想着大人的身份。”
柳寒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回事。
“这句大人,真是老奸巨猾,不过,这恐怕他是打错主意了。”
韩澄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站在边上,柳寒示意他坐下,韩澄也没谦让,径直给自己倒上茶。
柳寒完全明白句誕的用意,可句誕错了,不参与新税制推广,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宫里的意思。
此外,句誕恐怕还认为,自己还负有监督他和顾玮的任务,当然,这也是他的任务,但现在不是主要任务,主要还是监控扬州的门阀士族和军队。
他相信对这个任务自己做得很好,现在,扬州的军权在他的控制下,这座扬州城在他的控制下。
宫里的指令在一个春雨绵延的上午到了,同意韩澄出任他的主薄,韩澄正式加入虎贲卫。
柳寒没有公开韩澄加入虎贲卫,而是暂时让韩澄代替晁攸,以行辕主薄的身份出现,带着他去拜访莫齐和盛怀。
到扬州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与盛怀直接打交道,盛怀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公事公办的交代几句话后,非常冷淡的将他打发了。
扬州校尉沈惜不是扬州人,而是青州沈阀中人,柳寒这次也一并拜会了,让他很意外的是,这校尉乃武官,可这沈惜却压根不象武将,活脱脱一文弱书生,身穿彩绸,手拿折扇,脸上还抹了粉,跟戏台上的戏子似的。
这位沈校尉能直接掌控的士兵只有校尉府内的百余人,只有在战时,凭太尉府命令,才能调集下属各郡国军队,组成大军,若无朝廷旨意,擅自调兵则以谋反罪论处。
这个制度是太祖定的,可到泰定皇帝,为了更快速调动军队,泰定皇帝下旨,州校尉和刺史的联合命令便可以调兵。
从刺史出来,韩澄才告诉他,这沈惜在扬州名气不小,喜欢唱戏,没事就在校尉唱戏,还曾经在青楼,与青楼女同台唱戏。
“不过,这人没啥坏心眼,也不管事,整个一甩手掌柜,这校尉府真正管事的是军司马,就是刚才站在边上的那个年青人,叫虞效虞安国,是虞阀中人。”
柳寒明白了,这沈惜敢情只是个幌子,这扬州的军权实际掌控在虞阀手中。
“大晋这几十年,战事都在北方,南方最多也就是与山黎打打,这些山黎不过小患,所以,南方是门阀子弟任职,特别是武职,最好地方。”
“那是,不用上战场,没有危险,高官厚禄,混上几年,再到帝都,当个更风光的官。”柳寒语带嘲讽。
韩澄叹口气,幽幽的说:“寒门无贵子,卿相出豪门,我大晋现在就这么个现状。”
柳寒笑了下:“听着有点怨天尤人,这人啊,不能与天斗。”
韩澄低着头,半响才抬头看着柳寒,淡淡一笑:“大人说的是。”
柳寒微微皱眉:“什么事不能强求,要懂得在现有规则下,合理利用,谋求最大利益。”
韩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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