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怕是蚁贼按捺不住了。”徐玠稳了稳心神,还是筹措话语,“秦权那帮蚁贼本来就无所谓信义,我们开出的条件再高,也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所以这种事情其实我们应该有准备。”
“这我知道,但是当初我们是希望拖住他们延缓他们渡淮的时间,但是他们现在却反应如此之快!蕴圭当时你不是说他们是盗匪,要组织起来很困难,时间会拖得很长么?”
李昪还是不依不饶,其实他也知道秦权不可信,但是他希望用收买方式拖住对方,让对方在自己拿下整个吴地之前来不及反应,事实上这一切也在按照他的进度在推进,润州、滁州都已经落入自己手中,和州也是指日可下,剩下的也就是庐州了。
唯一有些超出预料的就是德胜军未能全歼,被其逃回了庐州老巢,这却是一个大麻烦,一旦攻入杨氏起家之地庐州,只怕其反抗的烈度就会倍增,而庐州地广人稠,而那寇文礼却对自己的招揽无动于衷,要想拿下庐州却是一件难事了。
短时间内不能拿下庐州,一旦被蚁贼大规模渡淮进入楚州境内,以海陵军那几万兵马,纵然有本地州军协助也难以抵挡得住蚁贼如野蜂一般乱蛰,而驻防在扬州的牙军却又需要防守扬州,这是根本之地,不容有失。
“君上,秦权奸狡如狐,狠辣如狼,淮北已经被其糟蹋得差不多了,他十多万大军,这冬春之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急需粮食,只怕这才是他迫不及待要渡淮的主要原因吧?”
徐玠也知道李昪也并非要责难自己,而是此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眼见杨溥灭亡在即,一统吴地大业可期,现在却被蚁贼可能破坏了,甚至可能带来更为严重的恶果,如何不让李昪生气?
“可我们承诺支持他们粮食,只要他们呆在淮北不渡淮!”李昪还是气不过。
“君上,这帮蚁贼如何能信?都是一帮见利忘义之人,否则如何会沦落为蚁贼?”徐玠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主君有些时候心思深沉得可怕,有些时候却显得有些孩子气,让人无言以对。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李昪的目光从徐玠的身上移到其他几个武将身上。
打仗还是要靠武将,徐玠虽然老谋深算,但是还是缺了一些胆魄和勇气。
“君上,杨溥虽然打算死守庐州,但是我们只要集中力量猛攻庐州,属下相信可以一鼓作气攻克下来,现在忠正军已经彻底崩溃,德胜军虽然还有些战斗力,但是我们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如果君上还是不放心,不妨邀约淮右出兵,共分庐濠二州!”
长须武将轻轻捋了捋自己颌下长须,一字一句,显然也是深思熟虑。
“啊?淮右?这如何能行?江烽那厮虎狼之辈,本来就在找机会插手我们吴地之事,这要邀约他合击杨溥,岂不是引狼入室么?”徐玠大惊,连连摇头。
“徐大人也知道淮右一直磨刀霍霍,图谋庐濠二州,如果我们不邀请他合击杨溥,徐大人觉得江烽就会老老实实呆在寿州么?”长须武将嘴角掠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徐玠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对方话说到点子上了,不邀请,淮右就会行君子之礼,不觊觎庐濠了?那江烽就真的变成了圣人了。
李昪显然也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倒没有太激动,只是轻声问道:“那以你之见,我们若是将濠州让给淮右,江烽可愿与我携手合作?”
“恐怕不够。”长须大汉摇了摇头,“江烽胃口极大,以他这几年的作风来看,几乎都是行蛇吞象之举,固始一县就敢吞并浍州,刚得浍州,又敢冒险夺下寿州,既然他已经存了这份心思,濠州只怕早就是他心目中的囊中物了,岂能诱惑得动他?”
李昪皱起眉头,而徐玠更是连连叹气,连呼不可。
“仲华,你的意思是要把庐州让给他?那我们这么煞费苦心来一战,又有何种意义?”李昪按捺住内心的愤懑郁气,沉声道。
“君上,吴地诸州,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庐州虽然重要,但是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却是解决掉杨溥,只要除掉杨家势力,我们便能在吴地站稳,楚扬润常这四州才是吴地精华,才是我们的根本,其余诸州,得之,固然欣喜,失之,亦无关大局,我们现在还是要确立我们自己的正朔!”长须大汉皱起眉头道:“江烽想要庐州,就让他去拿,他拿到庐州,就不得不面对杨氏的反弹,杨氏一族在庐州的根基深厚,其拿下庐州之后必定要稳固统治,自顾不暇,势必难以对我们再有多大威胁,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应对蚁贼和越国。”
长须大汉的话立即赢得了包括徐玠在内的所有在场人的赞同。
李昪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非蠢人,在场诸将都是他的心腹,长须大汉的话也已经说得足够坦诚,现在经历了前期的一帆风顺,局面可能会出现波折了,蚁贼的加入,还有虎视眈眈的越国,都可能给一统吴地的战略代理巨大威胁,现在就不得不考虑如何最大限度确保战略意图实现的问题了,细枝末节该舍弃的就得要舍弃。
“既如此,吾便将庐州交与淮右,但前提是必须要两军合力攻下庐州,吾要杨溥一族。”
对如何处理杨溥一族,李昪也还没有考虑好,马上诛杀肯定不太妥,毕竟杨溥没有太多的恶名,他倾向于圈禁,将其束缚与江都看管起来,慢慢淡化其影响,在择机让其‘病死’。
“君上,我们还可以将宣州许与淮右。”徐玠建言道。
“宣州和歙州?”李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阴笑了起来,“嗯,很好,便将此二州许与江家子罢了。”
顺水人情,本来宣州就不属于吴地,而且这宣州歙州也素来杨氏关系密切,将淮右的野心引往那边,势必让其与对宣歙二州有野心的镇南军产生矛盾,一举两得。
“君上,除了蚁贼和淮右之外,越地那边也需要主意,钱元瓘狼子野心,与其父钱镠截然不同,不可不防。”徐玠进一步道。
“那你意该当如何?”李昪也知道自己这个谋主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钱氏那边早有安排,现在需要进一步强化罢了。
“结盟闽地王氏,许以重利,让其在南面策应,让钱氏不敢妄动;另外在杭州散布谣言,钱元瓘兄弟甚多,其父钱镠贤明,钱元瓘远不及也,加之其根基尚浅,其异母兄弟甚多,颇有不服者,可使间,抑或拉拢一二,只要能分其心便可。”徐玠捋须缓缓道。
这些手法都是手到擒来,且早有安排,这也是李昪敢于兴兵伐杨的底气。
越国虽然实力不俗,钱元瓘也颇有大志,但钱镠逝去不过三年,钱元瓘的威望不及其父十一,这是最大软肋。
其兄弟中颇有能文善武者,亦有不甘寂寞者,可钱氏秉持孝道持家,主张兄友弟恭,所以钱元瓘颇受束缚,对其几个握有军权的兄弟颇为忌惮。
尤其是那钱元珦,娶了闽王王审知之女,与闽地关系密切,却又坐镇明州,钱元瓘久有罢黜之意,却又找不到合适借口,只要闽地有所动作,必然会让钱元瓘怀疑钱元珦,其威胁自消。
“好!此事就按蕴圭之意去办,某不吝钱财,不惜功勋,只要有功者,皆重奖!”
李昪大为满意,徐玠虽然为人贪鄙了一些,但是却也是有些真材实料的,策划这些事务极有韬略,一环扣一环,自己今日能成事,其功不可没,这一点李昪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是!”徐玠接上话,“只是这边和淮右的接洽,却也要马上去办,前些时日,某也安排有人前去联络,但是却一直没有音讯,加之这边情况尚不明朗,所以也未敢有过多的游说,现在情势不同,便需要君上授权一能言善辩者前去,与那江烽达成盟约。”
李昪微微点头,“蕴圭,你有何人可推荐?”
“萧俨机敏,属下以为可以为使。”徐玠推荐了一人。
萧俨与韩熙载等人素来相厚,也是李昪欣赏之人,徐玠也就投其所好,加之萧俨本身文武全才,武道水准已经逼近固息期,口才奇佳,所以正好是最佳人选。
“嗯,便依蕴圭所言,命萧俨出使淮右,务必求得盟约。”李昪斟酌了一下,目光又望向那长须大汉,“仲华,若是那淮右推托,不愿出兵,只想坐山观虎斗,那当如何?”
“某以为可以许之以濠州。”长须大汉沉吟半晌之后,方才缓缓道:“宣歙二州相距甚远,更类于远望,对淮右来说,恐怕最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诱人的,所以君上不妨予其庐濠二州,这二州皆是杨氏根基所在之地,其拿下二州,势必被杨氏的不满所羁绊,对我方赢得时间极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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