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弟弟反驳得有些无法回答,但尉迟燕客迅即道:“二郎,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情,我们九大公卿家族,素来同气连枝,这等大事,恐怕非我们一家能够擅专决定。再说了,就算是我们真有意要走,这么大一家子,还涉及到我们如此多的财产,怎么走?如何来处理?恐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二叔,你说呢?”
尉迟燕侠沉默了。
这个问题的确很敏感,本身现在长安局面不稳,九大公卿家族都是人心惶惶。
这一次去徐州,除了尉迟家族,也还有其他家族的人前往,只不过他们派出的人没有那么高的层次罢了,但同样也会把情况带回去一些,一旦真的大家都有意要撤离长安,那反而对尉迟家族不利了。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都要想撤离,那么长安城中的宅院转售,关中地区的土地出让,都会出现价格暴跌,这绝对不是九大公卿家族愿意看到的,同样也不是尉迟家族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缓缓图之,不动声色的转让出售掉宅院和土地,但这显然很难。
只要有人一动,必定会引起其他家的关注和干预,而要想协调好这中间的关节,在尉迟燕侠看来,根本不可能。
如果按照江烽的推断,恐怕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大家慢慢商议了。
“二叔,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尉迟燕侠也把目光投向了家族中以睿智著称的这位二叔。
尉迟无病也同样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尉迟燕侠此次东去徐州带回来的各种见闻是触目惊心的,也让尉迟无病心中动摇,没想到几年前那个在船舫上险些被自己招揽到的年轻人现在竟然有了这般造化,自己好事太小瞧了他。
徐州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土的另一个中心,甚至已经取代了长安、洛阳和汴州,成为新的政治、经济和商贸中心,而像南阳和扬州这些城市也许在商业繁盛上比徐州强,但是徐州却还控制着另外一个商业中心——寿州。
徐州加上寿州,淮北——淮南这一线,基本上就被江烽牢牢控制住了,而这个区域现在恰恰是整个中土状况最好的地区,钢铁、粮食和盐,丝绸、瓷器和茶叶,前三样保证了这个政权根基的稳固,而后三样带来的收益则让整个政权具有更强的向外扩张的底气。
这个时候尉迟无病还不知道江烽已经拿下了楚扬二州,否则他还会更加感慨震惊。
但更让尉迟无病感到佩服的还是江烽润物无声的手段,尤其是对军事力量扩充消化上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从杨溥的德胜军、忠正军再到时酆的感化军以及朱茂的泰宁军和王守忠的平卢淄青军,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被江烽蛇吞象一般一口一口吞下,而且几乎没有激起多大的反响。
他很奇怪江烽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都不是易与之辈,就算是你能打败他们,但是你要消化他们纳为己用,没那么简单,难道江烽就不惧怕这些武将们坐大反叛?
尉迟无病不相信江烽想不到这些,而他也不相信这些交横跋扈的武将们会在江烽麾下就变得好相与了,就痛改前非,俯首帖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烽能做到这些,肯定有其独到的手腕和制衡的手段。
“二郎,你觉得徐州军真的比沙陀人更强大?如果沙陀人以后与契丹人联手呢?”良久尉迟无病才问出一句。
“二叔,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回答,沙陀人的骑军或许在目前比徐州军强,但是总体实力,沙陀人肯定是无法和徐州相提并论的,你没有看到徐州出产的铁料,我亲眼所见,我觉得南阳所产之铁也许连徐州所产的三成甚至两成都不到!还有,我也看到了北面的马匹在源源不断的输往徐州,估计应该是来自吐谷浑人那边的。”
“哦?吐谷浑人的马匹从哪里过境?”尉迟无病凝神思索,“河北?难道成德军和魏博军都能容忍?”
“这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看粟特商人在徐州那边很多,这些胡商的本事在河北那边恐怕吃得开,再说了,河北三镇除了卢龙镇情况略好,成德镇是最差的,下边武将们只要有钱,买通过境,根本不是问题,粟特商人在这方面尤为厉害。”尉迟燕侠摇摇头,“总而言之我看到大量的北地战马源源不断的进入徐州军中,这意味着徐州军肯定在有针对性的增强他们的骑兵实力,他们要么是针对沙陀人,要么就是要对河北和契丹人动手。”
“骑兵可不是光靠战马多就行的。”尉迟燕客有些不服气的道。
“但这起码是一个动向,而且徐州军下的武宁镇、天平镇、平卢镇和淄青镇,都是北方军为主,他们的骑兵力量并不弱,原来也不过是没钱粮来养罢了,现在江烽把淮南控制得如同铁桶一般,自然支应得起。”尉迟燕侠对自己这个兄长是越来越不满意,“燕珊对江烽也是极为看好,否则以她的心性,岂会愿意去给人当平妻?”
“也就是说,你觉得徐州未来哪怕是面对沙陀人和契丹人联手,也一样有很大胜算?”尉迟无病也没有理睬尉迟燕客。
“应该是,而且以江烽的狡谲,他岂会不防着这两家联手?恐怕也早就在着手应对,各个击破,或者联手吐谷浑人来牵制,怕也是应有之意吧?”尉迟燕侠这一点还是真猜对了。
尉迟无病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思索,尉迟燕侠和尉迟燕客也都不敢说话,静候尉迟无病的决断。
“若是如此,我们倒是不妨早一些下手,提前转移。”良久,尉迟无病抬起头来,缓慢而坚定的道:“先前大郎说得也有道理,九大公卿家族都相互盯着在,只要我们一变卖资产,只怕其他家族就要发觉,就要引发轩然大波,所以这一点我们不能动,但是二郎你既然这么肯定,那么我也觉得事不宜迟,可以分批次开始动起来了,趁着现在南阳和沙陀人那边还没有正式开战,先把贵重物资转移到徐州那边去,日后真的打了起来,我们走河南府这边过,恐怕就更需要小心了。”
见尉迟无病如此肯定,尉迟燕客和尉迟燕侠都有些吃惊,“现在就动?”
“嗯,现在就动起来,不能拖延,越是到后面,就越是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大乱子出来,到时候恐怕你就是相转移也转移不了啦。”尉迟无病很坚定的道:“实在不行,可以先转移一些最贵重的金银细软,让家族中的年轻一辈押送出去,嗯,女眷也可以以各种理由先走。”
听得尉迟无病这么说,尉迟燕侠和尉迟燕客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怎么连人都要开始撤离了?
“二叔?”尉迟燕侠也有些不解,“不至于如此吧?”
“哼,不至于如此?一旦等别家动起来,就晚了。”尉迟无病冷冷的道:“今年关中又是一个荒年,你在路上都已经看到了,流民都在向东走,你以为杨文昌那边就好过?哼,他占的地盘不少,但是穷地方居多,而且养了那么多兵,人吃马嚼的,拿什么来养兵?收成不好,流民遍地,他要找出路,怎么办?还有党项人,去年尝到了甜头,今年再看看沙陀人占了中原,只怕眼珠子都红了,秋高马肥,他们会甘于寂寞么?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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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
“党项人怎么说?”脸颊瘦长,颧骨高耸,一双长眉看上去更平添几分冷峻的气息,男子策马漫步,随后几骑亲卫紧随其后,而与其并行的另一骑则后了半个马头,一声紫红色的战袍裹在身上,显得格外雄健。
“暂时还没有消息过来,不过父亲,我们需要这样一直等下去么?”雄健青年面白如玉,眼中精芒绽射,“万一党项人不肯就范呢?”
“哼,这帮喂不饱的狼,大郎你觉得他们在昨年尝到了甜头,今年还能按捺得住?”中年男子一脸不屑,“就算是那几个头领忍得住,他们下边的人呢?,放心吧,大郎,他们现在也是在等我们的动静,这无外乎就是看谁能更忍耐得住而已,所以我干脆就不在郿县那边呆着了,到这边来乐得个安静,也看看他们还能忍多久。”
“还是父亲大人看得远。”雄健青年点点头,“儿子只是担心中原那边局面有变,……”
“变也变不出多大的花样来,沙陀人和南阳人这一战不可避免,我已经让金商你三叔那边着手准备了,不过估计要去火中取粟有点儿够呛,沙陀人就看着南阳这一宝来解渴呢,否则李存厚都坐不稳位置了。”说话的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杨文昌,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遥望着北方,“吾观沙陀人也是强弩之末了,打南阳如果强攻硬打,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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