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一大早起来就专顾跟赵恒吵嘴了,肚子里就灌了一碗小米粥,昨天她也没吃什么,一等饭菜送上来,她就感觉饿了,等着宫女将菜挟到自己碗里后,她就专注的解决起自己肚子问题。东宫庖厨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尤其是姜微还陪嫁了几个庖厨,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合自己胃口。
赵恒还记着她说自己不关心,这顿饭就盯着她看了,注意她到底喜欢吃什么,然后他发现她居然什么都吃,上来的饭菜她就没一样吃的不愉快的,赵恒深刻怀疑她早上就是没事找事,就她那胃口,一碗肉粥还吃不下去?
姜微吃了一会后,见赵恒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将面前一小碟蛋炒鱼籽推到了赵恒面前,“这个。”
赵恒顿时笑开了,还算她有点良心。
等两人进完午膳,漱口净脸完毕,姜微原以为赵恒会去书房看书,或者是见一些东宫幕僚属官之类的,她也顺便见见东宫领头的几个仆役之类的,但是没想到赵恒就一直跟在了她身后,一会兴致勃勃的想要给自己梳头,一会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支眉笔要给她画眉。
“你下午没事吗?”姜微问,推开了他的眉笔,她平时在家的时候从不化妆。
“陪你不是事情吗?”赵恒问,“我这几天能有什么事?”
也对啊,赵恒这几天放婚假,姜微想了想就把自己梳妆匣打开,从里面抽了一张信笺出来,拿了一支铅椠在信笺上写写画画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赵恒见她在白纸上写着安太后、何太后、皇帝、阿娘这种字眼,不由诧异的问。
“不是快端午了吗,我在整理送礼物的名单。”姜微说,她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娘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差不多开始准备端午节的礼物。
“送礼物?”赵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送什么礼物。
姜微瞄了他一眼,“你不是老说我们都成亲了嘛,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不能老让长辈惦记着我们,我们应该孝敬长辈了。”
赵恒见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说教,忍不住想笑,但又怕她恼羞成怒,搂着她亲了亲,“微微真孝顺,你想孝顺长辈什么?”这些事赵恒以前想都没想过,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别人孝敬自己还来不及,哪里想到主动去孝敬别人,能得他送礼的也就少数几个长辈而已。
姜微很不满意他哄小孩子的口吻,但还是说道:“端午无非就是送些吃食、辟邪之物,这些都有定式,我也想不出其他来,我让人浸了一些鸭子到时候一起送过去。”姜微所谓的浸鸭子其实就是腌咸鸭蛋,秦人已经有做咸鸭蛋、鸡蛋的习俗,但做法没有后世那么讲究,就是把鸡蛋、鸭蛋泡在咸水里。姜微她不会做咸鸭蛋,但她以前常看林姨做咸鸭蛋,大概的用料还记得,她身边香料也多,用料很下功夫,比起其他人家做的咸鸭蛋要好吃多了,这也算是姜家的一道秘方吧,“然后我还让人做了一些驱虫的香品,连香筒一起送。”
姜家的鸭子赵恒吃过,口感的确不错,盛夏时节挺开胃的,“香筒是什么?”赵恒问。
“就是这个。”姜微随手从博物架上取下一个木雕给他。
赵恒接过木雕,这木雕同时下在仅在木料上刻纹不同,其上花纹凹凸有致,花纹是繁复精美的牡丹花样,木雕的材质也十分光洁细腻,初看似如牙雕,内里套了一个铜胎,盖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这不就是长型的银香球吗?”赵恒说。
“嗯,有点类似,不过可以摆放在书案上。”姜微说。
“这是用什么木头雕琢的?”赵恒问,“这木头有点意思。”
“黄杨木。”说起这个姜微忍不住再次感谢阿姑让姑父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封地,四川的资源实在太丰富了,眼下竹雕工艺刚刚开始,黄杨木还不广为人所知,四川到处都是竹林和黄杨木,姜微让了砍了一些过来,但她也没有黄杨木拦腰砍断,而是选取适合的部位砍下,并且她动了一株黄杨木,就让人种下十棵。
“这木头用来雕琢器具不错。”赵恒说。
“雕琢器具用竹子不好吗?别用这个木头了。”姜微最怕的就是自己送了这个祸害了黄杨木。
“你怎么老喜欢竹子?”赵恒失笑,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喜欢竹子,家里器具用竹雕就算了,连书房的笔、镇纸这些文玩也要是竹子,甚至连纸都喜欢用竹纸,据说她平时用的炭火都是竹炭。
“竹子长得快啊。”姜微指着博物架的一只竹雕花瓶道,“你看这么大一只花瓶,我用的是长了十年的竹子雕琢而成的,才十年就这么高这么粗了,可如果换成黄杨木,十年的黄杨木还不算成材。”
“眼下关中地区森林都快砍伐的差不多了,现在南朝又去祸害江南地区了,等哪天我们把中国的树木全砍光了,看大家怎么办?”姜微说,从后世过来的她,格外不能忍受的就是这里的人把木头都不当木头用,随意的乱砍乱伐。
“哪能全部砍光?”赵恒失笑,“再说树林又不是不会长,等砍光后又能长出来了。”
“那可不一定,眼下黄河时有水患发生不就是因为植被砍得太多吗?现在还算好,等以后水患那才叫头疼呢。”姜微记得在她那个时代,同时期的隋唐黄河水患不算严重,最严重的是宋朝,甚至有史学家说宋朝是毁在黄河水患上的,当然这种不过一家之言不能当真,但也可以说明宋朝黄河水患真得很严重。
“黄河水患跟植被有什么关系?”赵恒奇道,这几年洛水经常泛滥,最严重的一次连洛阳的行宫都被淹了。他参政后处理的第一桩政事就是处理洛阳来的灾民,对黄河的治理也略有心得,倒是第一次听说水患跟树木砍伐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姜微指着外面的小花园说,“我们花园里种了那么多植物,所以即使下雨,院子里有泥水,但没有外面那么多,要是换了没有植被的地方,下了大雨是不是会把很多很多泥水都卷走?”
赵恒点头。
姜微打来妆匣,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笺和一只铅椠,随手画了一张简易的黄河图纸,“这里是黄河的源头,眼下应该是吐蕃的领地?”姜微有些不确定,她没法子置换古今地理概念,等赵恒对她略一点头后,她才继续画下去,“你看黄河这么一路下来,途径益州,再是我们这里,一路往东,最后去渤海……”
“这一路而来,一来地势险阻,二来很多地方早已荒芜,寸草不生,那么多年来年年下雨,年年冲刷了多少泥沙入黄河?上游自然是无碍,但是这水一路往下,这泥沙当然会沉淀,沉淀多了河床就会抬高,尤其是洛河这一段,是黄河最后最险峻的一段,如果遇到暴雨……”黄河水患治理每年即便在现代都是重中之重,地理课上但凡讲到生态重要性的时候总会提到黄河,作为小学霸的姜微,对整个黄河治理或者没概念,但是扯几段资料忽悠下人还是很能头头是道的。
赵恒:“……”他是真被姜微惊住了!他刚刚不过只是随口一问,逗小丫头跟自己说话罢了,作为从小跟姜微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赵恒比谁都清楚。这丫头要说耍赖、跟自己闹小性子,放眼整个大秦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第三,但这种水患治理的国家大事她是怎么可能知道的?而且说的还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他可不信这会是阿舅跟她说的,他相信阿舅都不可能随手就画了这么一道黄河出来,太傅在外游历了十几年倒是有可能知道,但对水患治理他们不可能比都水监那些官员更精通。
姜微说了半天,没见赵恒有什么反应,就这么怔怔望着自己,她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手也无意识的转着衣带。
赵恒反应过来,忙继续追问:“那你说应该怎么治理呢?”
姜微摇头,“我不清楚,我就知道几个大概。”水道治理那涉及的专业太多了,那绝对需要专业人才去弄,她就会背几个概念,怎么能对水道治理指手画脚?
“哪几个大概?”赵恒问。
“多种植物,下游多清理河床,然后建立几个水坝?”最后一点姜微说的不是很确定。
赵恒摇了摇头,“姑且不说水利工程,清理河床那是大事,要动用徭役的。你说的那些地方,很多土地都十分荒瘠,且地广人稀,谁去种树?种什么才能活下来?”
“这个我知道,可以种沙棘、梭梭和胡杨。”姜微说,“再过去些那些有山丘雨水多的地方,可以种苎麻。”动徭役什么的她就不说话了,如果她能做主她会觉得肯给那些人吃好喝好,再拿工资,普通民众也不一定不愿意去征徭役,但眼下这情况肯定不会是自己想象的情况。
“沙棘、梭梭和胡杨?”赵恒脑中印象一晃而过,他应该在那本书里看过到过,但一下子让他回想起来有点困难,苎麻他倒是知道的。
“这三种都可以用来在盐碱地上种植,尤其是胡杨树,如果在盐碱地上种植,它还能把盐碱地的盐碱析出。沙棘就是我上回让人带回来的那个黄黄的果子,你说不好吃的,它只要种上一小片,几年之内就能形成一大片了。”姜微个人是最喜欢沙棘了,沙棘油可是美容圣品,“那个梭梭有了它就能种肉苁蓉了,而且梭梭木材做成的木炭就比石炭差一点。”姜微小声说道,肉苁蓉在现代有沙漠人参的美誉,但在古代就是用来壮阳,在秦地很流行,大秦上层很多人家肉苁蓉都是必备之物,石炭就是煤炭。
“这些种了还有什么用吗?”赵恒问,“就只是能在贫瘠的地方活下去?”
“当然不是。”姜微努力的回想着,将自己记得的这三种树种的好处都说出来了。
“能养牲口的话,到还有点种的价值。”赵恒沉吟道,解决黄河水患这问题姑且不论,这三种植物种植后,可以恢复土地肥力,这点让赵恒格外注重。光是种植树木,没有收益又有谁肯几十年如一日的种植?即便要种植也必须要让人能看得到结果,或者他可以让人现在那边划一块地方出来种植试试看?要是真有效果的确可以推进下,反正也无伤大雅,反而可以让人多条活路。
“你是准备让阿——”姜微眼睛一亮,“熙”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赵恒似笑非笑的目光给打断了,她忍不住嘟哝道:“真讨厌。”
赵恒搂着她亲了一口,“你还做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他继续拉回了端午节的话题。
姜微也觉得自己扯远了,她把自己做好的香品取来,是做好的合香,因有驱虫的效果,味道相对比较刺鼻,做成了一个个一寸见方的小方格,右下角甚至还刻一个小巧的印章“青藤斋印”。
赵恒含笑望着姜微,青藤斋是他书房的名称,这些香品是早做好的,也就是说她没嫁进来就开始给他考虑这个了?
姜微也发现问题了,脸一红,把香品收好,“我原本想印明德殿制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用你书斋名更好,这样跟亲近些。”明德殿是东宫第一正殿,是赵恒平日处理公务、会见大臣的地方,他们目前居所叫崇仁殿。
“亲近?”
“我们送的人肯定有你崇文馆的先生、伴读,还有你詹事府那些官员,如果单用明德殿的称号,有点高高在上了?”姜微说。
赵恒哂笑,“那些先生和官员还不是围着父亲打转的?讨好他们也没用,至于我那些伴读——”赵恒眼底有着嘲讽,“那天我真需要用到他们,我就彻底不能翻身了。”他对李十九的馊主意还耿耿于怀,真是废物!连女人都不会哄,尽出馊主意,亏得自己后来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那也是自己的错。”姜微毫不同情,“谁让你没事就把自己的伴读打跑?一次两次,人家好的人当然不肯跟在你后面了。”谁家皇子的伴读不是他第一个人脉,他倒是好,把人都打走了。
“然后再出个白燕吗?”赵恒嗤笑一声,他根本不需要伴读,白燕就是白秘书监,赵旻的猪队友,把赵旻要废后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来被打了板子流放,因为伤势过重,还没有熬到流放的地方就病死了。
“如果你真被这样的人出卖也是活该,朝夕相处还看不出那人品行,就是笨得无药可医了。”姜微想都不想的说道,全然没想到自己吐槽的自己家翁。
赵恒哈哈大笑,“微微真是我的宝贝。”这话简直说道他心坎里去了,可不是笨得无药可医吗?他搂着姜微连亲了好几下,惹来了姜微的抗议后才放开了她。
“就算那些人一心向着皇帝也没错,但能在人心里留个好,也是好的对嘛?”姜微从来不认为她跟赵恒可以把那些高级官员抓在手里,那些高阶官员一个个都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就因为几分师生情就成为□□?那是做梦,他们都是“纯”臣。
“好。”能有一个人为自己考虑总是一件欣喜的事,赵恒执起姜微的手轻咬,眼底一片欢喜,“微微、微微——”
姜微被他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不能再胡来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戒备望着他。
“我不乱来。”他时间多,可以慢慢来。
赵恒和姜微在房里说了大半天的话,压根就没想今天他们还要见过东宫各种管事,处理下东宫事务。石文静和颜司闺心里早有准备,唯独方司闺神色奇异,她入宫这么多年,皇家夫妻见多了,真是没见过这一款的,好起来的时候跟一个人似地,不好的时候闹得翻天覆地,亏得他们吵架都在房间,没外人瞧见。何太后派自己过来的原因方司闺清楚,但眼下她有点琢磨不透太子妃的性子,也就没多说话,只默默观察着。
太子妃和太子去了卧室歇下了,两个负责打扫外间长廊的丫鬟也走了出来,两个人你一头、我一头,也不知道在打扫的水里滴了什么,隐隐有一股酸味,两人用蘸着酸味的水将走廊来回擦拭了一遍,又换了干净的清水继续擦拭,等外面的走廊彻底纤尘不染后,太子妃陪嫁大丫环之一降香走来,拿了一个印章分别在两人随身的小本子上敲了几个印章,又在自己携带的小本上记了一笔后,两个小丫鬟笑嘻嘻的走了。
据说这是姜家奖励下人的法子,十个小红章就能换上一枚铜钱,当然这小红章还不仅仅能换铜钱,姜府对于小红章的兑换有详细的列表,据说可以用小红章换上不少东西,在年节的时候甚至可以换到外面花钱都买不到的精制白糖。更重要的是这小红章得来的钱并非下人的工钱而是格外的奖励,比如说太子好洁,这走廊一天要清扫数遍,待明日寅时,这两个丫鬟还要早起继续清扫,她们就有额外的奖励了,给太子和太子妃日夜烧热水的下人同样也有一样的奖励。
太子妃嫁进来不过一天,但这些宫女入宫已经有三月了,方司闺一直默默瞧着这些陪嫁的丫鬟举动,底下女官的鄙视她也知道,她原以为双方会起争执,但没有想到姜微带来的那几个陪嫁丫鬟在那些粗使丫鬟心目中居然有如此高的地方,尤其是白芍和降香两人,基本就是一言堂,她们开口就没人会反对了。方司闺轻轻的摩挲着茶盏,下属的行事往往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主人的一部分个性,她真要好好想想了,何太后固然是自己的旧主,可眼下姜微也是自己的新主。
新婚第一天,赵恒如愿跟亲亲娘子腻歪了一天,第二天就没那个运气了,第二天两人早起去给皇后请安,又随皇后拜见过两宫太后,宫里的妃子也陆陆续续的过来给太后请安了,原本她们应该走姜微、赵恒一样的程序,先拜见皇后,再由皇后领着去见太后,但因太子在,那些宫妃必须避嫌。
安贵妃今天穿着翟衣,额头贴着黄金花钿,脸上脂粉融腻,一双明眸依然潋滟清明,犹见当年京城双姝的风姿。
只可惜她的对手是姜长晖,姜微目光朝自己阿姑溜去,姜长晖今日穿了会客展衣,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她还是记得自己侄女的忠告,少涂点脂粉,不然脸上会生斑的。姜长晖保养得宜,眼下看着不过三十不到,这几天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就更好了,神采奕奕的容光瞬间将风韵犹存的安贵妃压的黯然失色。
姜微一直觉得赵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说他喜新不厌旧。
李婕妤今日带着自己刚满四岁的七皇女来了,小小的姑娘长相酷似李婕妤,小美人一个,怯生生的偎依在奶娘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姜微,姜微对这种萌萝最没抵抗力,接过颜司闺递来的荷包放在七皇女掌心,七皇女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把姜微心都笑化了,这孩子太可爱了。
李婕妤掩嘴笑道:“我记得我那会第一次见小九娘的时候,小九娘才五岁,眼下小九娘都十二岁了,成了太子妃了,可皇后还跟我第一见时一样,皇后你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可别藏着了,告诉我们大家吧?”
姜长晖笑着说:“我那有什么保养秘方,你一直跟着我还看不到?眼下孩子都在,可不许胡说。”
李婕妤道:“这可不是胡说,我问出皇后来了,小皇女们记在心里,将来也能保养的跟她们母亲一样。”
这李婕妤当后宫第一宠果然不是没原因的,轮容貌她跟江婕妤、何婕妤平分秋色,可那张最实在是太会讨人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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