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嘉仓在城里?”姜微以为两个粮仓都在城外。
“洛口仓是前陈时就有的,当年义军占据洛口仓,前陈就断了粮食,后来只能苟且逃到了南面去了。”桑孝弘的声音响起,“等我们大秦掌了江山后,太|祖爷就让人在城里也建了一个粮仓,就是现在的含嘉仓。”
姜微回头对桑孝弘笑道:“桑三哥你来了。”
“皇后叫我桑三就是。”桑孝弘苦笑,他可担不起皇后一声“哥”,会被吃醋的皇帝劈死的。
“那为何洛阳的粮食运不进长安呢?”姜微问,她同桑孝弘骑马缓缓往前走,“不是还有黄河作为水路吗?”
桑孝弘道:“从此处通往关中有一处三门峡砥柱,船根本过不去,只能靠车走山路,且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车翻落,所以天下的粮食大部分都聚集在洛阳了。”
“那陆路是不是不好走?”姜微问,她知道粮食大部分都靠水运,据说陆路开销很大。
“如果走陆路开销太大,车夫运三石粮食,这三石粮食还不一定够他路上吃的。”桑孝弘详细解释着缘由,“我们现在的粮食大部分运长安都是走陆路的,所以运过去的数目不多。”
姜微点头,“水运就没解决的法子吗?”
桑孝弘摇头,“没有。前陈后期曾有官员想在那处开栈道让纤夫拉船过去。”
“那不是很累人?”
“何止累人?”桑孝弘道,“纤夫稍有不慎就会从山上坠落,动辄死亡数十人,下落者百无一存,所以前陈后期才有了那么多义士。”
“那——”姜微欲言又止。
“皇后是想问为何如此还要定都长安?”桑孝弘问。
“嗯。”姜微感觉自己问题似乎有点太白痴?
“太|祖曾言:长安有山河之固,宜应付变乱;洛阳有中土之美,宜教化天下。”桑孝弘说。
姜微到底不是政治小白,略一想就知道了,关中乃赵家发家之地,遍布府兵、城墙高筑,就算有外地入侵也不怕,这洛阳就欠缺一点了,而且这赵家的人——姜微真心觉得他们最缺就是“德”!所以教化天下还是算了,妥妥跟洛阳风水不合,所以没选择定都洛阳。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含嘉仓走去,姜微之前见过仓库但是没见过这么广大的粮草,一个个口径最小起码八米、最大足有十二三米左右的粮窖排列在地下,一旁还种了好些小树,而扬州调来的船只一只只的入了此处将粮食摆放在地上的仓库里。
“放入粮窖还要经过什么程序吗?”姜微问着桑孝弘,不然为什么不现在就入粮窖,“为什么要种那些小树?”
“眼下并非入窖的时节,粮食入窖要冬季,在粮食入窖之前,窖中要用火先烘干,然后把草木灰铺在窖中,上盖一块木板,板上铺两层夹糠席子,才能装入粮食,等粮食装满后上面再盖上夹糠的席子后封土保存。”桑孝弘解释着储藏粮食的法子,“如此储粮可保粮食九年以上不变质。等封存后就要种上小树,如果封土中的粮食发热、发芽,这小树就会枯死。”
姜微听得惊叹连连,“真有本事。”果然众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九娘过奖了。”韦见素含笑走了过来,自姜微整了他一顿后,他对姜微是感激不尽,没有她自己老妻恐怕还要逼着他纳妾。
姜微指着那些运船的劳工好奇道:“这些人六月就从扬州出发了吗?”
韦见素和桑孝弘摇头,“他们二月就从扬州出发了。”
“为何是二月?二月收麦子?”姜微记得江南差不多二月能收冬小麦了?
“还有去年收获的稻米。”韦见素说。
“为什么要走这么多时间?去年的稻米今年送过来?”姜微茫然了,她派人跟安西联系也没这么久吧?不是说水运时间很短吗?
“扬州二月有汛期,要等四月后才能入淮河进汴河,此时汴河水浅要到六七月才能达到黄河,而黄河此时已经涨水要等□□月才能入我们洛水。”韦见素生怕姜微责怪这些船工连忙解释原因。
“那这些船工就一直待在船上?”姜微说,“你们就这么一年年的等?”
韦见素和桑孝弘被皇后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的很羞愧,感觉他们好像做了一件极蠢的事。
桑孝弘轻咳了一声,“一般都是这样的。”
姜微想了想,虚心求教,“见粮仓耗费人力吗?会给百姓带来很大负担吗?”
韦见素想了想说,“要是时间不急,也不是太耗费人力。”总没有挖河道那么费力。
“那为什么不在你们说的那几个点同样设置粮仓呢?如果过不去的话就把粮食安置在粮仓中,让这些船工折回,等到了时间再从粮仓处派人出来,一点点的转折会不会更好一点?”姜微记得物流也是这样的,每个城市都有接货物的仓库。
韦见素和桑孝弘何等的通透,听姜微这么一说,两人心里隐隐抓到了什么,韦见素喃喃道:“建立粮仓、换人——”他在粮仓里团团转了好一会突然道:“我去三门峡!”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孝弘想阻止他却被姜微拦住,“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去吧。”姜微吩咐侍卫去保护他,听赵恒说这人最近挺招人恨的。
桑孝弘道:“皇后他就是个痴人。”
姜微看着桑孝弘开玩笑道,“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桑孝弘额头冒出了冷汗,“皇后我——”
姜微看着桑孝弘如此,心里暗暗叹气,果然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身份变了以后。
桑孝弘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皇后现在可想去洛阳花市?”
“花市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河堤赏景去。”姜微说。
姜微一开口,众人哪里还有不应的,连忙附议。
姜微不让饶命,骑了一会马后,就牵着玄云在河堤上走着,桑孝弘等外官远远的避开,就石文静和宫女等人在近身伺候,若是在长安这季节无论哪条河畔都是人来人往,但到了洛水就没那么多人了。
姜微对石文静笑道:“要是这河边也种上杨柳和桃李就更好了。”
石文静说:“皇后可以让人明年种。”
姜微摇头,“等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下次来洛阳是什么时候呢?”不过要是运粮问题不解决,说不定阿兄要做个逐粮天子?就跟唐朝的皇帝老去洛阳讨饭?姜微努力想着唐朝皇帝怎么解决粮食运输的?难道真全讨饭了?
河堤上姜微同众人说笑,河畔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纪王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河畔那笑靥如花的丽人。
“六郎,我们该回去了。”纪王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
纪王充耳不闻。
内侍心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郎君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如果让圣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姜微说是赏景但只不过在河堤处溜了一圈就回行宫了,她还是放心不下阿姑。回了行宫她没先去见阿姑,而是找来了庖厨吩咐他这些天多给太后熬点骨头汤之类的,还要加一点牛奶,以形补形嘛。
姜长晖被情夫和侄女联合盯了几天,姜太后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有鼓出来迹象后,先忍无可忍的把情夫踢走,回头又虎视眈眈的瞪着侄女,“你该回去了!五郎是不是来了好几封信?”
姜微说:“阿姑你脚还没好呢?我跟五郎说了,等你脚休息的好些了跟你一起回去。”
姜长晖说:“现在?”
“眼下都八月了,再过几个月就入冬了,行宫比不上宫里暖和,你总要回宫的。”姜微说。
姜长晖有些迟疑,毕竟赵远眼下还负责统领长安的折冲府,不好随时离开,她会来洛阳也是图个逍遥自在,太后养情人是常事,但赵远毕竟还是位高权重的清河王,要是被人知道了,对五郎和他都不利。
对于清河王的事姜微一向是避而不谈的,毕竟这事不是她该插手的,她哪怕多过问一句也会让阿姑尴尬,所以她在阿姑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她跟清河王的事,再说这种小事清河王还解决不了吗?赵家那些能活下来并且活的相对比较滋润的男人最缺就是德,其他貌似不太缺。
“也好,是时候该回去了。”姜长晖说,她此番折腾费了不少事,连太医令都从长安赶回来了,她还想回去看看阿娘,她似乎又让阿娘担忧了。
纪王妃过来请安的时候看到姜微和姜长晖其乐融融心中羡慕,这对大家、媳妇也算是少见了,能相处这么和谐,可惜她不是江太妃的侄女。纪王妃唯一庆幸的是,江太妃眼下不在洛阳而是在长安纪王府。
姜微回到自己寝殿后,就准备给一日一次的给赵恒写信,他们两人基本是天天写一封信的,赵恒再忙都要同她说上几句话。素影和降香捧着寝衣来给她换上,她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等两人给她穿上后才发现大了许多,再一瞧这不是赵恒的睡衣的吗?“你们从哪里来的阿兄寝衣?”姜微问。
降香说:“是圣人今天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我们给娘子换上。”
姜微立刻拆开赵恒今天送来的信件,发现上面满篇都是他对自己的肉麻思念,最后写到,“我想你了,从昨天开始就穿着你的寝衣睡觉了,想到你也应该想我了,我就把我寝衣送来的。”还重点强调了一句,“不许不穿,不然回来什么都不让你穿!”
姜微:“……”不要脸了!姜微心里吐槽,但手上的信件还是放不下,一遍遍的看着他写来的情书,脸上浮起了傻乎乎的笑容,其实她也挺想他的,只要忽略他某些废料思想就好。
素影见皇后不出声的任她们把衣服换上,跟降香互视笑看了一眼,偷笑着退下了。
姜长晖的脚还没有好,眼下还需要长期卧床,姜微也不急,只让人把一些东西慢慢的收拾起来,她来的时候是赶路的,回去还拖着病号,肯定不能太快,而且要注意休息。
至于桑孝弘和韦见素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一直泡在三门峡,前去保护的人就说这两人在一遍遍的走运粮路,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姜微估计韦见素应该是有什么法子了,很大方的让人天天给他们送好吃的,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想问题。两人有了皇后的支持越发干劲十足,憋了五六天功夫就送了一封奏折去了京里。
“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臣望沿流相次置仓……”
这几天西安一直有雨,建章宫外的汉白玉围栏被雨水冲刷的越发雪白莹润,赵恒随意披了一件鹤麾翻阅着桑孝弘和韦见素联名上奏的折子。
他下方姜恪、沈渊、姜凌等重臣依次入座。
赵恒越看眼底笑意愈浓,微微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她去了一趟洛阳连运粮问题都替自己解决了!所以说人偏心是根本没有理由的,三门峡那边运输姜微压根看都没看一眼,全是韦见素和桑孝弘两人解决的,这功劳都被赵恒按在了娘子头上。
“圣人,臣以为韦少卿所言甚是,可遣人一试。”沈渊拱手对赵恒说道。
赵恒略一颔首,正待说话,却闻宫外急报,“圣人不好了!顺陵昨夜遭雷击,先帝墓碑有损毁!”
通报人话音一落,在场之人脸色疾变,先帝墓碑损毁这可是大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急着开口说话,每人都在考虑着对策。
“哐当——”茶盏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赵恒抬头就见自己放在桌缘的茶盏落地,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正想上前拿茶盏,却不料又是连连的哐当声,无数花瓶、茶盏、书籍落地,脚下也剧烈颤动了起来。
“快去外面!”看到这情况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地动了!
姜恪等人连忙起身上前,护着赵恒往室外走去,此时整个皇宫都乱了套,无数人哭喊着往外跑,但有些人尚没有跑到外面,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
“日蚀!”姜恪和姜凌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恒地动后第一反应是,幸好微微不在,随即又恐慌了起来,不知道洛阳现在如何?日蚀她会不会怕?日蚀虽少见,可古时记载也不是没有,微微一直看史书应该知道吧?赵恒眼下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姜微身边。
“天狗吞日了!”比起地动,这日蚀更让人感动恐慌,不少人瘫软在地上簌簌发抖,地也跟着一起抖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又亮了,地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劫后余生的人面面相觑,庆幸着自己活下来,但他们并不知道灾难——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茶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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