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紧挨三个江苏重点开发区,驰道网已然建成,南,东临太湖与应天府连成相连,周边的常熟、镇江、常熟、松江等府更是交罗紧密,四通八达。
在江南一代,开发区虽然建立较晚,但其发展却比之海都、西南几省都要迅猛的多,海都开发区虽然交通便捷,但当时提出建立开发区时,仍有许多人抱着怀的态度,毕竟海都开发区建起时乃是几千年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因此吸引投资在前期十分缓慢,可是江南则不同,这里惯称鱼米之乡,百姓心思活络,再兼有海都开发区的前车之鉴,因此吸引的投资十分迅速,地方的乡绅,城里的富户踊跃建起作坊、工厂,尤其是江苏、浙江、广东一带,犹如雨后春笋一般,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
苏州乃是江苏省三司衙门所在地,周边紧邻的几县早已建起了七百多座作坊、工厂,吸引的工匠、劳工人口高达十余万人,十多万人有了固定的月薪,消费能力自然也飞快的增长起来,一些原先的奢侈品由于大量生产的缘故,价格也开始狂泻千里,同样一匹丝绸,在三年前售价是三两六钱银子,可是如今却只需一两二钱,物价狂跌,收入却是涨的,大量佃户进城务工,使得人力价格越来越高,一些乡间的士绅原本给佃户租种一亩粮食需要拿走佃户一半的收成,可是只要有些力气的人谁愿意去做佃户?在城里的工厂做个伙计,或是去开发区去做个工人,再或去港口找点活干每月都有两三两银子的收入,自然就没有人再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给地主们一年四季的埋头干活了,一下子,乡间的农民开始向城市涌入,而地主的土地没有了人耕种,地主们就没有了和佃户讲价的本钱,原本一年的收成贡献给地主一半,可是如今,你就算是一年只收两成租也没有人愿意替你干活,地主老财们痛哭流涕,只好开出跳楼租价,这也让乡间地佃户收入提高了一个档次,地主阶级倒是无利可图了,最后只能攒出银子投进开发区中去。
苏州人已经逐渐的接受了海都人的生活方式,清晨的晨雾还未散去,沿街的店铺开始开张,点心、包子、米粉铺里香浓四溢,早起的工人开始早起出门,苏州开发区离城里只有七八里路,早已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车厢极大,一次可装上二十个人出发,一人一个铜币,两柱香的时间便可抵达,有人在街上花一个铜板买了份邸报,坐上马车,沉闷的车厢内,伴随着车辘的旋转,车厢内地识字的人开始读报,不识字的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着天。
“啊?”读报的人抬起头,满脸都是惊讶,接着又是一脸的愤慨,很快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每一份邸报地大标题都是一个制式,详细的解释了北方三省的大灾,接着是控诉鞑子为了节余粮食,驱赶灾民南下渡江,无数人食不果腹,无数人颠沛流离,无数人在路途中倒下,再也没有醒来。无数人血泪参杂,好不容易到了南岸,却仍旧受着缺衣少粮、疾病缠身的困扰,江南各府调动一切人力物力,奈何流民实在太过,如今整个长江南岸仍旧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为了节省粮食,流民们只能一天喝上一碗稀粥,身上得了严重的疫症却因为缺医少药不能得到应有的治疗,秋风凉爽,对于这些衣不蔽体的灾民来说却无异于一场极大的灾难,有地孩童睡下之后,凉风的吹灌下第二日竟不能再睁开眼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此脆弱,文章的撰写者写的极为煽情,文字中既有对鞑子的控诉,又参杂着朝廷的无能为力,字里行间中更是将流民地血泪渗透着淋漓尽致。
“南人北人,尽是一脉相传、血气相连、同气连枝,巍巍中华遭此劫难岂止是北人之苦难哉?北人蒙难,既是吾辈之耻,亦是天下汉人救焚拯溺之时,七尺丈夫岂能坐视不应?”
识字的人在摇晃的车厢内高声的念着,一直念到最后一句,整个车厢内都是一片死寂,马车突然嘎然而止,显然连车夫也听到了这篇慷慨激昂的文字。
识字地人心情沉重的放下邸报,扫向车厢内一张张满是愤慨和同情地脸,怒目切齿、手掌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禽兽。”一个四十多岁地汉子挥了挥拳头:“可惜我年纪大了,不能从军,否则定要手刃几个鞑子。”
中年汉子地眼睛快要冒出血来。这种摸样。若是在平时定然让人生寒。可是在今天。在这个原本宁和地清晨。在这厢沉闷地车厢内。却引起了所有人地共鸣。车厢内地呼吸声很沉重。又是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想象。想象远在百里之外地那条长河边。有多少苦难地事正在发生。
车帘子被掀开。车夫愤怒地脸钻了进来:“抱歉了诸位。只能将你们送到城门口去。在下地马车还能装载些粮食。待会便去常数府一趟。”
车厢内没有人喝骂。更没有人不满。有地只是钦佩。许多人甚至羡慕这个车夫。至少他还有一辆马车。可以为河边地百姓尽一份力。
车夫挂上了帘子。车轱辘又开始转动起来。车外一片安静。若是再往日。恐怕早已喧嚣一片了。今日显然不同。应当有许多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整个苏州城仿佛被乌云压顶。闷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朝廷是不是缺粮救助。我家还有一缸米。也不知能不能送过去。”
“流民们没有衣服。回去便让孩子他娘找些多余地衣服出来。不若让这个车夫一并送去也是好地。”
“我做事的作坊主要是加工草药的,雇主虽是个极小气市侩的人,待我去说道说道,说不定能弄些药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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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城门口越来越近,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喧叫声,马车又停了下来,车夫又一次掀开帘子,一脸的歉意:“诸位,城门过不去了,只能送到这里,诸位请下车吧,今日的车钱就免了。”
车厢内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车厢外传来震耳欲聋地声响,也多说话,各个神情凝重的下了马车,他们这才知道,通往开发区的东门这里,早已围满了百姓,一个个秀才书生打扮的人站在一堆堆杂物堆积起来的高处,慷慨激昂的捋着袖子大吼。
“皇上已有明昭,蒙难北人亦是大明臣民,流的都是炎黄血脉,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尔之兄弟即使吾等之兄弟姐妹,若是谁坐视不理,与禽兽何异?”
“大明乃礼仪之邦,王道乐土,岂能让自己的同族同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汉人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书生们站在台上激愤的发言,台下地百姓犹如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般,俱是挥舞起了拳头一齐大吼:“尽灭建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去,去三司衙门捐粮捐衣去,苏州人有一口饭吃,决不能让流民挨饿,苏州人但有衣穿,决不能让流民受冻。”
一干百姓一哄而散,不再去上工了,纷纷往城里的家跑,另一批赶到城门的百姓又围拢了上来。
整个苏州城立即鸡飞狗跳起来,乱成了一锅粥,有男人从家门口背出一个米袋出来,后面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急追出门槛:“死东西,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吃呢,你把米给了别人,全家喝西北风啊。”
“女人家懂什么?”男人放下米袋毫不犹豫的甩了女人一个耳光。
“啊?你打老娘,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老娘跟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啊呀,不活啦。”女人撒泼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已经扛起米袋健步如飞地跑了。
自然也全然不是一副不和谐的场景,这家的女人还在撒泼,另外一家的男人也背出了米袋,边上一个学堂里放假半大儿子提着几件旧衣,这家的女人也追了出来,招手在喊:“秋生,等等。”
叫秋生的男人回头,边上的半大小子努力的吸着鼻涕,男人问:“月娥,怎么了?你有了身孕,我和娃子到三司衙门去去就来,你在家里歇着吧。”
月娥红着脸,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羞涩,往男人怀里塞了一副新衲地鞋:“这个原本是做给你的,你一并送去给流民吧,眼看就要入冬了,天寒地冻的,造孽。”
秋生喜笑颜开的趁着边上没人注意亲了月娥一口,连声答应,不妨被边上的半大小子看见,红着脸朝着父母刮着脸皮:“不知羞、不知羞。”
富户人家就不一样了,门口套好了马车,三四个家人来来回回的装载东西,什么鸡蛋啊、肉啊、米啊、棉被、还有家里常备的草药统统往车里搬,东街地王老爷领着两个已经分了房的儿子拄着拐杖正气凛然的开始教训:“天子治国讲的是礼教,吾等也应当以礼教治家,才能家和万事兴嘛,古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才是大治天下,爹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是看到了大治的苗头了,你看看这街上,连小民都知道挪出口粮接济流民,咱们王家书香传家,也不能落于人后了,钱乃身外之物,不必看得太重。
”
大儿子嘿嘿笑:“老爷子说地对。”
儿子挠着头:“爹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大哥看着呢。”
王老爷固执的摇摇头,这时,管家小跑着从临街过来,王老爷眼睛一亮,招手让管家过来:“临街地赵金贵捐纳了多少?”
管家低着头答道:“总共是三辆车,单米面就有上百斤呢,赵老爷可真是风光啊,还在门前打爆竹呢,说是祈祷流民平安。”
王老爷痛心疾首的用拐杖翘着水泥地,嗬哟了一声,捶着胸口道:“这个赵金贵,什么都要跟老夫争,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去,再去套几辆马车来,把今年收地粮食再挑十几担来,王家是苏州豪族,他赵金贵一个开成衣铺的都这样舍得,若是让街面地人知道,还不要戳老夫的脊梁骨?嗯,吾皇讲究的是仁义教化,到书房里去取些书来,也一并送去,让流民们看些书吧。”
管家应声去了,小儿子甚是得到老爷子宠爱,说话也有些无忌些,道:“爹,流民们饭都吃不上,你送书去做什么?这不是给人添乱吗?”
王老爷吹着胡子,斜了小儿子一眼:“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懂不懂?”
儿子咕哝了一声不说话了,这时,街上一队马车从街面上走过,上面打着东城刘氏的旗号,足足七八两车,都是装的满满的,连车轱辘都被压得嘎吱嘎吱地叫,一下子吸引住了王老爷的目光,提起拐杖指着车队问:“这是谁家的车?”
大儿子瞅了一眼,一脸称羡的道:“东城米商刘老爷的吧,上一年在开发区建了个酒厂,发了大财。爹,咱们虽是书香门第,可建作坊做生意也没什么丢人的,儿子最近认识了个海都的商人,想找人合股办钢厂…………”大儿子吞了吞口水,不再说下去了,老爷子是最看不起经商的,因此也不许他去做生意,他抗争了几次,给老爷子骂了几个月,这一次再提出来,也是吞吞吐吐。
儿子则没有多少顾忌,也跟着道:“大哥说的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连皇上都说实业兴国,商贸富民,您经常说商人逐利,最是下贱不过,可你看看临街的赵金贵和东城地刘老爷,他们岂不也是商人?人家捐纳的东西也一丁点也不比咱们王家的少,哪里看得到人家身上有铜臭了?阳明书院的教谕也是这样说的,若要兼及天下
须先富,若是一贫如洗,又如何去救济世人?爹,您伍了。”
王老爷这一次倒没有提着拐杖打人,而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才道:“你们说的也不是有道理,哎,儿大不由爹啊,你们若是瞅准了什么营生就放手去做吧,若是需要银子到账房去支度一些,但必须记住,不要事事计较私利,为臣要忠,为人要诚,为商更要讲究一个信字,若是老夫知道你们再外面胡来,可要小心家法。”
大儿子咧嘴笑道:“儿子也是读过书地,自小就听从爹的教诲,绝不会胡来。”
“嗯。”王老爷无奈的点点头,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他已经发现原来的那一套似乎不太实用了,如今这样也是蛮好,王老爷子心里想着,都说人心不古,朝廷过重商业使万民只知铜臭,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倒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了商人有了作坊工厂,商人们赚了钱,百姓们似乎也有了工作的机会,工钱一个月比一个月涨的要多,人一有了钱也不是坏事,许多人做工之余还读书呢,谁说他们忘了教化?只知铜臭?如今苏州城里哪个人不是把儿子送去学堂里读书,若是从前,大人们连饭都吃不上,谁会管什么读书识字?再看看今天,满街的人都往衙门那里涌,有粮出粮,有力出力,这岂不是书里三皇五帝时期描述的一样?谁说这些百姓不懂教化?………………………………………………………………………………………………………………………………………………
江苏布政使汪明传乃是隆武年间的举人,按道理,一个小小地举人能在县城里能做一个县丞或是典吏便不错了,到了顶最多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令,像汪明传这样的举人出身赶到布政使的实在少之又少。
当年北京被李自成攻破,由马士英、史可法等奉明福王朱由监国于南京。接着是满人入关,所向披靡,福王仓促间在群臣的拥簇下继承了皇帝,年号宏光,满人已经打到了长江,汪明传原本就是江苏人,由于举人在大明朝后期比狗还多,因此并没有授予官衔,汪明传在家乡组建乡勇,散尽家财,招募勇士三百余人,在苏州城外设伏,消灭一支一百多人的八旗斥候,接着率部救援太仓城,奋战几日几夜之后,太仓告破,汪明传倒不像其他人那样自杀许国,逃出太仓之后,只身南下,却撞到了一支农民军,当时的江南到处都是各种兵马,既有南明地军队,也有自福建登陆的郑氏水师,更有打着各种旗号的农民军,汪明传很会忽悠,那些原本打算去四川的农民军被他一阵慷慨言辞,便共推他为领袖,聚众五千人,又杀回了太仓,结果由于农民军的装备实在落后,所部被全歼,汪明传带着几十人又跑了出去,这时听说唐王朱聿键称监国于福州,便逃入福建。
就在整个时候,明军已经逼近浙江,汪明传虽然屡战屡败,可抗清地意志还是坚如小强一般,向朝廷请命北上抗清,当时的军权被郑经独揽,郑经为了保存自己地实力,坚决不许,汪明传写信骂了郑经,知道要被郑经打击报复了,居然跑到一个军营去忽悠了一支明军随他北上前往浙江抗清,结果又是一场大败,汪明传不敢回福州,便往广东跑,几年之后,郑经投降满清,隆武被满人擒杀,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等拥戴桂王朱由榔于肇庆称帝,汪明传也是拥戴的一员,朱由榔便是永历,敕封他为兵部主事,朱骏在南洋站住脚跟之后,汪明传晋升兵部侍郎,江南光复之后,因为这家伙在江苏抗过清人头熟,便调升江苏布政使。
汪明传现在忙地脚不沾地,鼻息之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整个布政司已被纳捐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个插针地空隙都没有,布政使的皂隶根本忙不过来,只能将苏州府的驻军一道叫来帮忙。
“大人,纳捐的米面、衣物都已经堆满了仓库,可是马车还是太少,如今整个苏州城几乎所有的马车全部征调一空,可是仍然不够用。”一个推官大汗淋漓的禀告。
汪明传刚刚在椅子上坐了片刻,还未喝上一口茶,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一脸疲倦的道:“去,开发区里还有运货的马车,一并征调过来,现在重要的是搜罗大夫,连松江府都调出了四百多名大夫往常熟赶,苏州乃是大府,现在才征调到五百多名,这要是传出去,苏州知府不嫌丢人,我这个布政司如何抬得起头来?”
推官苦着脸道:“苏州的大夫都报了名,一个都不剩了,实在没有人了。”
汪明传摆摆手:“叫人去乡下叫,乡里的土郎中也先紧着用吧,现在是非常之时。不行,本大人还是要亲自下乡一趟,征集土郎中倒还是其次,向一些乡绅筹点粮去,乡绅与城里的富户不同,这些人在山沟沟里待的久了,满脑子都是守财的念想,本大人下去,不怕他们不卖这个面子。
”
汪明传一边说,一边将满是燎泡的脚套进官靴,走了一步,踉跄的差点摔在地上,边上一个差役连忙过来搭手,脸上约莫有些埋怨的意思道:“大人,先用热水泡泡脚再走吧,天大的事也不急这一时。”
汪明传摆摆手:“年纪大了,想当年鞑子打过长江的时候,本大人带着人一日一夜赶路上百里路照样健步如飞,哎,走吧,这事若是迟了,比天还大着呢,皇上发的诏谕你没看吗?流民死了一个皇上便如死了一个子侄,皇上的子侄多金贵?赶快,备轿去吧。”
差役应了一声,与推官一道出去,汪明传崴着脚也慢腾腾的走出衙堂,脸上却是一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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