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墨青在此,我没有时间过多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心一横,想道:
怕什么,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前的事情忘记就忘记了,横竖就是再死一次,把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再失去一次而已,没有什么好慌的。
我最近真是借着芷嫣这个只有屁大胆子的身体活,越活越狭隘了。得赶紧攒钱买还阳丹!
总之,不管以后是忘记自己,还是去投胎,更甚至是走向消亡,那都是以后的事,就和天注定那么猖狂的我,也会被小丑八怪一记剑气给震死一样,我挣扎不了存在与消失的事。我唯一能挣扎的就是在我消失之前,我得拉个垫背的——
比如说面前这个在我死了后还来我坟前臭显摆的小丑八怪。
虽则他现在已经不丑了,甚至还漂亮得有些迷人……
不管!我打定主意干掉他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这小丑八怪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追芷嫣,看见芷嫣睡在这儿,心里必定有不少疑虑,我得趁早将他这些疑虑给打消了。我穿上了芷嫣的身体,伸了个懒腰,佯装困觉初醒的模样,迷糊的揉了下眼,然后故作惊讶的盯着墨青:
“哎?师父!你怎么来了?”
墨青静静的看着我,没有答话,也不似在怀疑我,他只是专注且带着几分审视的盯着我。
我对于墨青这种虽然清澈,但让人捉摸不透情绪的眼神束手无策。只有自己挪了眼,扶着身后的树站了起来,自己解释道:“哎,上次被那姜武抓了之后啊,我这身体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总爱犯困。”
“哦。”墨青终于搭了句话,“回头给顾晗光看看,有什么毛病,都整治整治。”
芷嫣这身体被我打理得健康得很,拿给顾晗光去看,顾晗光大概会说我脑子有毛病……
“就是爱犯困,没什么别的毛病,别去麻烦神医了。师父你看,这儿夜色多好!”我顺手往天上一指,本望着有个漂亮的星空可以让我岔开话题。哪曾想这鬼市之地,活人不见鬼,可却能见此处阴气森森,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哪能看见什么星星月亮。
墨青瞥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又默不作声横了我一眼。
在他的沉默中,我有点尴尬:“哎,刚才还挺好的……我坐这儿赏月呢,就睡着了哈哈哈哈……这天变得真快。”我嘀咕了几句,觉得扯这么低劣的谎委实影响我的形象,“好了不看了咱们回吧。”我打退堂鼓,想赶紧离开墨青身边,以免暴露端倪,神行丸回头再找个机会带芷嫣来买得了。
“想看月亮吗?”墨青倏尔说了这样一句。
不怎么想,可我得委婉一点拒绝他:“师父,你日理万机,一定很忙……”
“不忙。”
“……”被打断得太快我一时还没想到下一个借口,便觉墨青牵了我的手,一个瞬行,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站在了云端之上,脚下踏着飘渺的云彩,飘在半空当中。
浮空术,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可当鬼当久了,天天都在空中飘着,这感觉也没甚稀奇了,不过就是飘得高点罢了。而且很早以前我自己就会玩了!
墨青这想玩情调也玩得很老套嘛,带女孩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然后是不是就想动手动脚,在这渺渺夜空下,苍苍白云上,亲一亲抱一抱呀?
我早就看破这些俗气的把戏了。
我心里刚如此想着,却是一转头,瞥见了墨青微微上仰的脸,望着明月,眸色似月下水透亮,他没看我,可我却看着他,挪不开眼了。
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一种作弊的人生。
“你若有难处,可与我说。”
而就是在这种如此适合*的氛围里,墨青却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吧,小丑八怪,这种时候你与人提难处?你不该直接一搂腰,一摁头,威武霸气不讲道理的给对方来个吻,长得这么好看,你居然还想着要走心,你不用脸来迷惑敌人就是赤果果的浪费啊!
我眯眼一笑:“师父,有你在我身边,我哪有什么难处啊。”
墨青沉默了一瞬:“只要你说有,我便帮你,无论何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一时却有些恍惚,好像此刻我说,我苦于无法了结你的性命,他就当真会果决干脆的杀了自己一样。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都想告诉他,在这个身体里现在藏着的是路招摇。我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会立即变了脸色吗,会再杀我一次吗,还是会因为爱上了这个身体,而无法动手。
我很想考验他,可我也那么清楚的知道,人心藏着那么多阴暗的沟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去考验的东西。
我考验他,等于将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主动权,交到了他手里,让他来审度,要不要给我生机。
而这从来不是路招摇的风格。
我笑了笑:“师父,我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才来尘稷山的,你说我的难处是什么?”
墨青看着我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瞬,可却也没有在多说,只道:“近来鉴心门确有异常,我已派人着手调查,不日便能有结果。”
“多谢师父了。”
墨青没再应声,直到这一夜的月色晒凉了衣裳,墨青终是将我带回了无恶殿。
落了地,各自回房。我从芷嫣的身体里脱身出来,芷嫣飘过来问我:“你怎么和厉魔头一起回来的呀,你去外面没做什么事吧,没被发现什么不对吧?”
我摆了摆手,赶她离开。径直飘去了屋顶,往房梁上一躺,望着寥寥月色发呆。
其实,我觉得最近我当真有点不对劲。比如说现在,我躺在这里,满脑子回响着的,却都是刚才墨青说出来的,让我嗤之以鼻的那句话。
我有什么难处,可以与他说。
我的难处,向来少与人说。因为既然是我解决不了的事,那交给别人,多半也解决不了。可墨青这般说,我却并不觉得他自大,我甚至……
我猛地坐起身来,扶着胸口。
我甚至……好像在我这鬼魂之体里,因为想起了墨青的话,而觉得,胸膛中,有心跳……
这个小丑八怪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事了!
我一旋身,钻进了小丑八怪的寝殿,但见他房中灯火正烧着,他还在书桌前站着,那床榻像是永远没有躺上去过一样,一直规规整整的摆着。
我怒冲冲的盯着他,却见小丑八怪忽然之间捂住了嘴,肩头一动,我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却在片刻之后,见他拿下手,掌间竟有鲜血。
我一惊,他怎么了?
墨青默不作声的将手中鲜血拭去,目光往床榻后的墙上望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正抬笔又要写东西的时候,房间气息一动,顾晗光瞬行至此,他盯着墨青,还没说话,墨青手上光华一转,先甩了个结界在四周,而此时,我正好站在他的结界里。
顾晗光道:“厉尘澜,你死了不要紧,别坏了我名声。”
墨青头也没抬:“我的伤还要多久能好?”
墨青受了伤?先前在去*岛取剑的伤……难道还没好?
“天雷打在身上,你以为呢?”顾晗光让墨青褪了衣裳,我飘到顾晗光的身后,与他一同探看。
只见墨青的后背竟还包扎着绷带,顾晗光一圈一圈的将绷带拆下来,露出里面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而更令人惊骇的是,在他后背上,还有闪电在时不时的穿梭,就如同*天一剑上的闪电一样!
“好得很慢。”顾晗光脸色不太好,“刚愈合的伤又被残留的闪电劈开。反反复复,没有停歇。”
我看着闪电在墨青皮肉里穿梭,倏尔明白了,难怪*天一剑上不停的带着闪电。原来那并不是*剑上本身有的,而是常年累月,天雷劈打,附送在它身上的。
对墨青来说,也是如此,天雷打在他身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在伤害他,没有停歇。
而上次我问他,他却说是小伤,甚至这几天,都未曾在人前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异常模样。
他却是个……如此能隐忍的人。
“多久能好?”墨青又问了一遍。言语间不提疼痛,更没有丝毫抱怨。
“看着趋势,得有月余方能停得下来。”顾晗光给他后背撒上一层药粉,帮墨青止了血,又稍稍止住了闪电的势头,“你若能放下手头一切,专心闭关打坐,或许十天便能好。”他帮他重新绑上绷带,“你可以吗?”
墨青套上衣服,目光平淡的盯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顾晗光一副习惯了的模样,照常叮嘱了句:“不要碰水。”便瞬行离开了。
我知道,现在我应该思考的事情是,如果这一个月内,我去接一盆水来,直接泼在墨青的伤处,再拿*剑捅他一剑,那么他死的可能,会比平时大多少?
可现在,看着他继续伏案批文的模样,我竟是一点也动不起那个念头。
却像是心口酸软的地方被人扎了一针一样,感觉微妙而奇异,我不由得想,为什么墨青可以对一个人这么好呢?为她取剑,受伤也自己忍着,还想着要过问那人的难处。
他为什么就不怕呢?明明他面前那个人,一直暗暗藏那么阴毒的坏心思呀。他就这样剖开心肠站在那人面前,他怎么就不怕,那人忽然捅他一刀呢……
我以魂魄之体,轻触他的背脊。
小丑八怪啊,你真是天真得让人……
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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