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敬老院,我乘坐出租车去往了郁金香路。乔野说,今天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定在“梧桐餐馆”,而这是一个人均消费很难超过40元钱的地方。我因此不得不感概生活的力量,它竟然能够改变曾经挥金如土的乔大少,让他变得不再体面,彻底过上了斤斤计较的小市民生活。
片刻之后,我到达了“梧桐餐馆”,但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看停在自己身边的几辆车,却并没有发现陈艺的那辆奥迪A4。也就是说,此刻的她还没有到,那么邱子安有没有陪她一起来赴约的悬念便依然还在。
在餐馆里坐着的乔野,透过窗户发现了我,他叼了一支烟走了出来,然后搭住我的肩说道:“江桥,我选的这地儿不错吧?你看看门口栽的这两棵梧桐树,不光能给人安全感,还能看出点80年的老旧韵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间餐馆应该是这条路上80年代末的产物吧?”
“你不用忙着用历史感来包装这间餐馆,都是兄弟,我是不会嫌弃你选了这么个地方的。”
“你嫌弃也没关系,至少我乔野现在是为了情怀而活着的。说实话,我也就最近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
我叹息:“你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和过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你得明白:怎么活都是人生,怎么活也都摆脱不了好和坏……”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辆A4先向这边驶来,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panamera,我还没有弄明白是谁时,身边乔野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果然,从保时捷车里走下来的正是他老婆秦苗。因为她本身比较高挑,又很会打扮,所以是那种很容易在人群中被区分出来,然后让男人产生幻想的女人,而这恰恰将她身上的阶级特性变得非常明显,这让包括我在类的很多男人都会觉得有距离感。试想,有哪个只是在生活里勉强混个温饱的男人,可以和这个开着保时捷panamera的女人去轻松的聊生活,谈情绪的?
我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陈艺的身上,发现想象中的邱子安并没有出现,我那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松了一些,但仍点上一支香烟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自在。
秦苗和陈艺并肩往我和乔野这边走来,我和陈艺似乎有着天然的默契,所以谁都没有先开口,而作为主角的秦苗四处看了看之后,很是挤兑的对乔野说道:“乔少爷,我没来之前,心里还想着这个饭店至少会是个五星级的吧,毕竟你那么好面子,可没想到是这么个地儿,要不是陈艺带路,我差点就把车开到隔壁的花神大道去了!”
乔野冷着脸回道:“你少挖苦我,就你说的那个什么五星级酒店,它的菜也是用油盐酱醋炒出来的,吃下去一样会变成屎,真没见高贵到哪儿去!”
我震惊于这哥们儿的粗俗,差点被自己吸着的烟给呛到,而陈艺则撇过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努力的与这个莽汉保持着距离,倒是秦苗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冷笑一声回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嫁给你的。怎么说,你也活了二十好几年了,人话都说不好!”
“我老子就是一暴发户,儿子也不会高明到哪儿去,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那就离婚啊,谁他妈不奉陪,谁就是孙子!”
秦苗不语,她的脸色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难过和无奈,似乎离婚就是她的软肋,可是我不太懂,以她的条件真的会害怕离婚吗?
气氛变得有点僵,我和陈艺赶忙在俩人之间打起了圆场,希望他们能念及夫妻的情分,各自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庆幸乔野还不算太离谱,终于拿出了主人的觉悟,示意我和陈艺随他进餐馆,而秦苗则有些孤独的在我们身后站着。陈艺看不下去,她又回头挽住了秦苗的胳膊,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些安慰的话,这才将秦苗也带进了梧桐餐馆。
此刻,我倒有些庆幸陈艺叫来了秦苗,让我沦为配角,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情绪去直面陈艺,而相较于乔野和秦苗,我们之间似乎更复杂,因为他们至少有看得见的婚姻,可我们之间却什么都不明朗。
吃饭过程中,秦苗和乔野两人又开启了互相挖苦的模式,我和陈艺就这么听着,直到快要吃完时,陈艺才对我说道:“江桥,待会儿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呃……有。”
陈艺又转而对秦苗和乔野说道:“那你俩再坐一会儿,我和江桥出去散会步。”
秦苗似乎也想有单独的空间和乔野说点儿私话,她率先点了点头,乔野则点上一支烟默认了陈艺的提议,但我知道,待会儿他肯定不会和秦苗好好说话,多半心里酝酿着的还是离婚这件他认为非做不可的事情。
……
雨已经停了,但这条郁金香路还是潮湿的,以至于被路灯映射出一片昏黄,落叶也随风掉了不少,而这种情境多少会影响到路人的情绪,让大家都有些低迷的在道路两边行走着……
陈艺与我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距离,俩人沉默着走了有大约一站路,她才开口对我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金秋和我联系了,她说关于肖总婚礼主持的事情由她亲自和我进行对接。”
我尽量轻描淡写的回道:“是,我被辞退了,因为学历不够,不符合公司未来的战略定位。”
陈艺一时没有言语,我则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又自嘲着说道:“你这会儿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鼠目寸光?因为今天这个局面你在早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反而是一次机会?”
我停下了脚步,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直到手上的烟快要吸完时,才回道:“我想做点小生意。”
“小生意吗?”
“嗯,我想在这条郁金香路上开一个小馄饨店,然后把奶奶从敬老院里接回来,闲的时候她可以帮忙包包馄饨,我也可以照顾到她。”
陈艺陷入到了沉默中……
“你对我很失望,是吗?”
陈艺不置可否,依然过了许久才又向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就现在……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将之才,我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
“江桥,你有想过自己才25岁吗?你又真的正视过自己的能力吗?……我们活着,谁都不能避免挫折,所以这并不吓人,但真正可怕的是:倒在挫折里,一睡不醒!”
“我不想你这么说我,你可以说我一睡不醒,我也可以说简单生活里有真性情,而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比如开馄饨店。”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陈艺背过了身子,不再看着我,而风仿佛在我们之间吹出了一道壁垒,让我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她更不知道我的想法……
自从在她身上看不到相爱的希望,我便对自己没有了更高的要求,所以我现在最期望的便是:做一个既能照顾的上奶奶又能赚点钱保障生活的小生意,而开馄饨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终于转移了话题对她说道:“我听你的同事说,昨天在宴会上,邱子安向你求婚了?”
“嗯。”
我努力的笑着,然后对她说道:“对不起,昨天晚上我酒喝多了,然后对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其实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我向你保证:我会改过自新,以后绝对不会再对你毛手毛脚的了,因为事后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挺下流的,幸好你没和我计较!”
陈艺终于与我对视着,我却在下一秒便丢掉了看着她的勇气,先是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低下头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响起,我的脸上随之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陈艺,是她打了我这个耳光,也是我生平挨的第一记耳光,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
陈艺含泪看着我:“江桥,这二十多年来,我在你的心里只是玩物吗,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在你心里又到底算什么?”
“打吧,再打狠一点,省得我太内疚。”我说着又往陈艺面前走了一步。
“你……!”
陈艺痛苦的蹲了下去,然后无助的呜咽着,可我却在她的呜咽声中得到了一丝解脱,因为当我们的痛苦释放殆尽之后,可能会得到一些平静。
我真的太需要这种平静了,因为我的大脑已经在失业和表白被拒的双重打击下一片混乱,此时的我根本没有一丝的思考能力,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机械反应而做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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