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迎来了一个天气非常好的早晨,拉开窗帘,进入视线的便是蔚蓝的天空和在远方延伸着的山脉,我一点多余的睡意都没有,很快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将肖艾送给我的那把吉他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我又擦拭了一遍,直到看不见一点灰尘,才点上烟,把它当作一个人说起了话来。
我拉扯它的弦,问道:“还记得你原来的主人,有多久没有用你唱过歌了吗?……一定很久了,但是不用太想念,因为待会儿你就又有机会了,不过你得珍惜,以后可没这样的机会喽,你必须和我回南京,而她却不会回去了。”
我将吉他又装回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有点简陋的琴盒里,随即下了楼。
一楼的吧台旁,阿德正吃着泡面,我来到他的面前,说道:“阿德,给林子晴打个电话吧,邀请她参加我们待会儿的活动。”
林子晴的名字刚从我的嘴里说出,阿德便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向我问道:“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是什么活动吼,昨天晚上都不告诉我。”
我笑了笑,回道:“你知道我的钱包在来台北的第一个晚上就被偷了,我得回南京啊,回去就得有路费,所以我打算去世新大学的门口做路演咯,筹点回去的钱。”
“就你吼?……我看悬呢!现在路演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而且世新大学里会乐器的同学可太多了,这个才艺打动不了他们的啦。”
“我当然不行啊,所以才让你喊林子晴的么,她在世新大学不是很有号召力的嘛,你呢,也借着帮我忙,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约她出来,我觉得她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
我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但阿德还是不肯相信,我能靠一场路演赚到回去的路费,直到我告诉他,肖艾也会来后,他才好像有了信心保障般的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然后红着脸给林子晴打了一个电话。
结果如我所料,林子晴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三级跳似的摆脱了紧张的心情,然后一阵狂喜。
……
在等待肖艾和林子晴到来的过程中,我和阿德弄出了一个牌子,诉求很简单,就是一个大陆人满怀期待的来到了台北却没有回去的路费,希望大家将爱心汇集起来,积少成多,最后帮忙凑够这笔返乡的钱。
林子晴上午半天似乎没有课,她在肖艾之前来到了“阿德旅社”,简单和我们打了招呼之后,便拎着早饭去二楼看她的小姐妹阿美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肖艾也骑着那辆我在之前已经见过的踏板摩托停在了阿德旅社的门口,她迎着早晨正好的阳光拿下了头盔,就像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姑娘,可却又美貌过人,而知道她几乎所有经历的我,也晓得她更喜欢的是现在,而不是那个在南京可以挥霍无度却内心空虚的自己。
“咯,给你买的早餐。”
我从肖艾的手中接过,是一碗我喜欢吃的小馄饨,但是和南京的做法又有一点不同,我当即便尝了一口,外面的皮更有劲道,里面的馅儿也大了很多,这让我不禁点头称赞,肖艾笑了笑,也随我坐在了旅社门口的台阶上。她告诉我,这个馄饨其实是福建沙县的做法,比较正宗。
我知道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了,所以便主动找着话题和她聊了起来,我很少有的向她问道:“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你觉得我江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肖艾似乎在内心早就对我这个男人有了评价,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回道:“你啊?你就是一个娱乐自己,幽默大家,内心却严肃的要命的男人……”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我笑了笑,又说道:“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我觉得传统的男人是有情怀的,不会因为喜欢争名夺利而显得很庸俗!”
我与她对视着,也弄不清她的这番评价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借机贬我,但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里纠结,转而向她问道:“那你觉得传统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传统女人是性情的烈女,要清白,单纯因为爱情而跟着一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肖艾说起传统女人的标准,尤其是要清白这一点时,心中莫名一阵感动,这样的女人在这浮躁且充满诱惑的世界里,是多么的值得一个男人用自己的全部去追求。
肖艾拉了拉我的手臂,表情很认真的向我问道:“江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和肖艾一样,我也几乎没有思考,便回道:“如果和你接触不深,一定会以为你是个爱玩、不懂生活辛苦的典型白富美,可真正了解后,才觉得你其实也是个很严肃的女人,可这种严肃的价值观,会导致你不合群,显得过于骄傲……我大胆的问一句,你是个很清白的女人吗?”
肖艾并没有反感我毫无征兆的向她问起了这个有些露骨的问题,她反问道:“你说的清白是指身体还是思想?”
“我们探讨的清白一定是包括思想和身体的,有一点不清白,都算不上是一个清白的女人。”
肖艾没有回避我看着她的眼神,她回道:“我是一个清白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心中却有点难过,这种难过是由心中的失落引起的。我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是一个这么好的女人,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呢?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林子晴和阿德从旅馆里走了出来,他们并肩站在我和肖艾的面前,而阿德手上拿着的是肖艾送给我的那把吉他,他将吉他交到了肖艾的手上,说道:“江桥对这把吉他可珍惜了,每天都会见到他拿出来擦一擦……”
肖艾从阿德的手中接过吉他,她打开了琴盒,将吉他从里面拿了出来,然后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凝视了许久。
这把吉他,是她去日本之前送给我的,我知道这是她至自己父母离婚后身边最为珍惜的东西,当初我不明白她是带着什么心情送给我的,但现在却已经明白了。
如果我曾经伤害过某个女人,她便是一个,因为我内心的严肃和执着,总是让我无法坦然,无法放开手脚,给与她多一点的关怀。
我低下头呼出一口气,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我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些最好的时光。
……
世新大学的门口,我和肖艾站在一起,阿德和林子晴帮我们立起了那个求助的牌子,然后林子晴便开始打电话,似乎在通知自己的同学过来帮忙,给我们造势。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影响了肖艾的情绪,她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那把吉他,一遍又一遍的调着音,却总是调不出她自己满意的状态。
我看着她有点急躁的样子,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坐在她身后的路沿上,就这么用一种消极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
此刻正是学生上课的高峰期,渐渐有人围拢了过来,很多男学生拿出自己的手机,镜头似乎对准着肖艾,而肖艾并没有理会这种有些不礼貌的行为,她依旧低头给吉他调着音。
终于调出她满意的音后,她连一句开场白也没有,便开始唱了起来,可是在音乐上有着很高造诣的她却明显不在状态,她竟然忘词了,有一个地方的节奏也没有能够跟上,所以一首歌,她只唱了一半便停止了。
围观的学生也为肖艾的这种状态感到惊讶,但还是有几个人拿出了一些零碎的钱放进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罐子里。
这时,人群中有人冲着我指指点点,然后又大声说道:“原来你要找的人就是阮老师吼,你们一定是情侣吧……要不然怎么会从大陆找到台北呢?”
肖艾在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学生们瞩目的焦点,有人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然后将这个话题无限放大,更有大胆的学生跑到肖艾身边求证,但肖艾始终一言不发,然后在沉默中用手指拨动着琴弦,而我这个外行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演奏根本没有任何旋律可言,倒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我礼貌的让那些好奇的学生不要打扰肖艾,他们却又转而向我求证,我也没有给予正面回答,但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肖艾,我总觉得她的沉默和不在状态是因为在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某些情绪。
在我的注视中,肖艾终于开口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此刻,我特别想唱一首歌,但是又担心会很多余……歌是一首很老的歌,小的时候一直听妈妈唱,旋律早就烂熟于心,但却始终不明白歌词到底在表达什么。不过,人的心境是会发生变化的,很多你曾经不理解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刻骨铭心的存在,让人思考,让人向往着……”
肖艾说完这些,便看着身边的我……
我先是回避了她的目光,然后也注视着她,轻声说道:“我想听。”
肖艾点了点头,便拨动了吉他的弦,一顿熟悉的旋律便在阳光下随着风散开了,我依稀记得这是一首在很多年以前传遍大街小巷的歌曲。
“因为爱著你的爱,因为梦著你的梦,所以悲伤著你的悲伤,幸福著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著你的快乐,追逐著你的追逐。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也许牵了手的手,今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歌曲只唱到一半的时候,肖艾的眼睛里便含着泪水,我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伤感是源于她对自己母亲那段感情的遗憾,还是源于自己心中那份真实的无奈和可望而不可及,但我却被真真实实的感动了,因为一首被岁月洗礼过的老歌,正在表达着她最简单的爱情观……
我真的被触动了,这种朴素的爱情观与我是多么的不谋而合,那为什么我还要无视眼前这片最温暖的泉水,转而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着呢?
在歌曲到达尾声的时候,我拉住了肖艾的手,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身面对着她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首歌应该叫牵手吧……曾经,在郁金香路上的纺织厂里,我妈妈也喜欢在工作闲下来时,用卡带机听听歌,这首歌是她听的最多的……当时,我也听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懂了:不管贫穷,不管生老病死,我们都牵着对方的手走过,有这种信念支撑着我们的人生,爱情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当你的生命与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牵连在一起,你把你的命运交给她,她把她的命运交给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奇妙的情感了吧?”
肖艾看着我,眼中含着泪水,此刻的她和我一样,都被这个朴素的道理感动着。
我握紧了她的手,用尽前半生积累下来的全部勇气,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对她说道:“和我一起回南京吧,郁金香路和老巷子虽然简陋……但也容得下两个不怎么开心的人!”
肖艾的目光中有感动,有犹豫,有动摇……时间的流逝中,众人发出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阳光和温暖的风,却仿佛替我们驱散了这阵吵闹,这让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和一个牵了手,就不管前面路好不好走的简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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