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磊仰头看着零零碎碎的星空，右手不停的转着已经没有啤酒的酒杯，我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这应该是搏斗后留下的，也是他刚正不阿的证据。

吴磊宽厚的手，将玻璃杯捏的”咯吱“作响，好似随时都能捏碎，他终于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这个案子如果不是我经手就算了，在我手上，就算天翻地覆我也要查下去……我们这个系统的根不能坏！“

看着他的样子，莫名给了我信心，我又启开了一瓶啤酒，然后递给了他，我们碰了一下之后，各自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以一样的节奏长长吐出了郁结在心中的气。

放下酒瓶，他又笑了笑对我说道：”我有一个侄女也在你们琴行学琴，她学琴的时候我还送过她几次，这是我们的缘分……我对教琴的肖老师映像非常深刻，她现在怎样了？“停了停，他又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她能配合我们……提供更多有效的信息。“

”她的眼睛在火灾中被爆炸物炸伤，她离开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推测，应该是为了自保，如果这件事情是李子珊在幕后下的黑手，那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

吴磊点了点头，回道：”连你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充满失落的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吴警官，你们公安系统应该能查到她的出境记录吧……如果可以，能不能拜托你帮这个忙，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下落！“

”可以，但如果她不是在南京出境的会比较麻烦……另外如果这个案子处于结案状态，我也就没有权限去调查她的出境记录了……所以，我只能说尽力试一试。“

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盼头，因为我终于在厚重的云层中看到了一丝缝隙，阳光就若隐若现的藏在其间……

各自喝了两瓶啤酒，我因为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医院，便先行和吴磊道别，当我拿着车钥匙向金秋的车走去时，他又在身后喊住了我，说道：”江桥，遵纪守法……酒后就别开车了。“

我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笑容，而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当出租车驶离时，我又在车窗里看到了吴磊的影子，他正在抽烟，当烟雾在有些湿的空气中开始传播时，我好似看到了他身上的压力。

这件事情一定是有压力的，因为有人为的外力参与了进来，并强烈的干涉着，而他只是一个小警员。

……

次日的早晨，我回郁金香路取回了金秋的车子，老金和罗素梅也在随后来到了医院，甚至是一向非常忙的金秋也来了。我们一直站在病房的外面，虽然很确定要将奶奶转到上海继续治疗，可是谁也不忍心将病情的真相告诉她……而奶奶也不傻，只要知道会转到上海治疗，她就已经能够猜到一切了。

就在我们踌躇着的时候，奶奶却自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她来到我们的身边，环视着众人说道：”你们都不要瞒了……也不用特意在我面前做成很轻松的样子……因为人到了这个年纪，生老病死也就渐渐看开了，我昨天晚上其实还是睡了一个踏实觉的，所以我这病能治还是不能治，你们尽管说。“

看着奶奶的样子，我心中难过到说不出话来。罗素梅拉住奶奶的手臂，声音柔和的对她说道：”老太太，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实多亏了发现的早，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癌症也不算是什么不治之症……上海那边的医疗水平更先进，这个坎是一定能扛过去的。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自己有个好心态……早期的癌症真的没那么吓人！“

老金又接过话，说道：”素梅说的没错。前几年，军区大院的吴老太也被查出来得了胃癌……在南京治疗后，现在也活得好好的。这几年医疗水平发展这么快，咱们又是去最好的医院治疗，就更有把握了。所以，老太太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咱们都盼着你康复呢！“

奶奶没有叹息，也没有太多情绪上的起伏，她只是笑了笑回道：”你们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撑得住……这么多年了，继友和小瑾也没有再回来看看我和桥……怎么说，我也要撑到他们回来给我个说法，要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这时，老金和罗素梅对视了一眼，最后一声叹息，然后示意我去病房拿奶奶的东西，这就转到上海的肿瘤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

开着老金的车，一行人在下午时分才到达了上海的复旦附属肿瘤医院，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肿瘤内科的主任医师，他特意带着我和金秋去办理住院手续，可是过程却并不那么顺利。

在这过程中，这位蒋主任接到了一个电话，而后面露难色对我和金秋说道：”两位，之前订的８０９ＶＩＰ病房出了一点问　题，你看能不能接受我们的协调，让老太太住一间普通病房？“

能在这个医院有一张床位就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了，而这个时候听到最先预定的竟然是ＶＩＰ病房，我不免有些震惊。看着还在等待答复的蒋主任，我觉得能住进普通病房就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根本就没奢望过什么ＶＩＰ病房，所以便点头答道：”我能接受协调，我奶奶住院的事情，真的很感谢蒋主任费心了！“

却不想，身边的金秋皱了皱眉头说道：”ＶＩＰ病房的床位是吴院长和我们说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说协调就协调……“

我以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拉了拉金秋，示意她别用这种态度和蒋主任说话，毕竟这是一件麻烦别人的事情，承了很大的人情后才求到一个床位。至少，我已经很感谢，很知足。

蒋主任并没有因为金秋的态度而不满，反而压低了声音对我们说道：”床位确实是之前说好的，可是刚刚市局孙局长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说要一间ＶＩＰ病房……这个情况就算反馈到吴院长那边，也肯定是只能委屈一下你们了。“

金秋没有多言，直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结束通话之后，也不和蒋主任废话，只是表情平静的靠在墙壁上等待着……而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般的在等待结果，我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正在和谁争床位。”

大约过了五分钟，还没有离去的蒋主任又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表情先是纠结，片刻之后豁然开朗，不断的点着头，等挂掉电话后，来到我和金秋面前充满歉意的说道：”之前吴院长承诺的ＶＩＰ病房，没什么问题了，你们现在住进去吧，手续就不用办了。“

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重复了一遍，问道：“手续也不用办了？”

蒋主任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回道：“不用办了，为国家做了这么多贡献，享受一些特权是应该的……”

我有点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她的话太跳跃，行为更没有逻辑。这时，身边的金秋却推了推我，说道：“别愣着了，奶奶还在车里等着呢，咱们赶紧去把她接到病房……”

我跟在她的身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于是我停下了脚步，然后拉住了她说道：“刚刚那个医生的话我不太听得懂，什么享受一些特权是应该的？怎么就牛逼的连住院手续都不要办了？”

金秋拿开了我拉住她的手，然后回道：“是我一个朋友的关系……这次咱们欠的是一个大人情。”

“这是你什么朋友，是上海本地的吗？……是的话，我们今天晚上请人家吃个饭，谢谢帮了这么大一个忙！”

“下次吧，他人现在不在上海，正在国外……这个人情以后再说，先给奶奶治病。”

她的话让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也更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分散，于是将这个疑惑暂时搁置在心中，与金秋一起将奶奶接到了那间事先预定的ＶＩＰ病房，而老金夫妻也在医院的旁边租了一套可以做饭的酒店公寓，准备留在上海长期照顾奶奶。

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但这份恩情，是需要我放在心中牢牢记住的，然后再图后报。

……

将奶奶安置好之后，我又将老金夫妇也送到了他们租住的那套公寓。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罗素梅便带着老金去了附近的超市，准备给奶奶做一些清淡又有营养的晚饭。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金秋。

我们站在窗户口，她吸烟，我在暂时看不到希望的厚重中沉默着。我反复在想的只有两件事情：我想知道此时此刻的肖艾在哪里？我想奶奶能够战胜病魔，然后了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愿。她最想见的人不仅仅是江继友和杨瑾，还有被她所认可的肖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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