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等待我回复的乔野,我的心情又一次变得复杂了起来,我想起了自己有难的时候,他是怎么向我伸出援手的,我无法在这个时候拒绝他的请求。我看向了窗外那些刚刚才亮起的千万灯火。幻想它们就是一株株等待盛开的向日葵,用笑脸为我赶走内心这过多的阴霾和过于无奈的抉择。
先开口打破这阵沉默的人是金秋,她对乔野说道:“杨阿姨还没有和南通的那个建筑公司签订承建合同,所以时间还有很多,你也给江桥一点空间,让他好好想想吧,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确实是挺难的。”
我抬头看着金秋,很不喜欢她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却还美其名曰给我空间,于是我转头看着俩人说道:“我不需要时间考虑,这件事情你们不能这么干,首先我就不是酒店的股东,我没有权利替酒店做出这么重大的选择。我觉得正确的做法是,乔野的公司该好好考察建设酒店的资金是不是很充裕,后期到底会不会出现资金断裂的情况,毕竟现在烂尾的项目这么多!”
我的答复出乎乔野和金秋的意料,两人以一样的目光看着我,半晌之后,乔野对我说道:“江桥,你给我这么个答复你觉得合适吗?这事儿其实你比谁都明白,关键不在我们公司,就是你妈想借这个机会给你们双方一个台阶下,可你老是不领情,还以为别人在迫害你,我真他妈怀疑你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什么你妈******!”
“我没有办法和你这样的人谈道理……你他妈就是太自私,这是8个亿的大项目,你知道如果我们公司能够拿下来,会给多少人带来工作的机会吗?对,你会说其他公司拿下来,也是一样。可是江桥,你真的不够懂我,自从我代替秦苗接手公司后,我就立志要把公司打造成一个有良心的企业,我顶着股东们给的压力大胆启用了新人,还从全国各地的建筑学院招聘了很多家庭条件不好,但在我看来很有创造力却没有机会的应届毕业生。我把他们带到公司就要给他们大展拳脚的舞台,但前提是我自己有能力引进并扛起一个项目……现在,眼看着机会就在手上,却因为你的狗屁选择,让我有抓不住的感觉,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让人感到焦虑吗?”
我在乔野的大义凛然的表达中有点喘不过气。我已经被生活搞怕了,不想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可乔野偏偏将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就像枷锁一样。
他的动机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伟大,可难道我就错了吗?我只想孤独的过着,再孤独也无所谓,但我真的不想再被打扰。
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随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乔野,他要恨我就恨着吧。我管不了太多了,也背负不起他强加给我的大义。
……
回到医院,我去五楼的病房看了常朵,他们在陈艺的帮助下已经住进了医院。
我被常朵缠着讲了几个故事之后,又将常林叫到了病房的外面,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万块钱递给了他。这笔钱是刚刚回来的路上从陈艺给我的那张卡上取的,她告诉了我密码,其实就是由我的生日数字所组成的。
“你这是干嘛啊,江桥?”
常林没有伸手去接,我又将钱放在了他的手上说道:“常朵这孩子,我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这个时候,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多的钱,我也拿不出来,这两万块你就拿去应急吧,这病的治疗是挺费钱的!”
“真的不用,今天下午的时候乔野就来过了,他带了10万块钱给我,说不够再给他打电话……还特意叮嘱说,如果江桥送钱过来千万不能收,因为你不容易,而且常朵的事情也是托陈艺帮忙的,并不是请了你妈妈……所以我这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做兄弟的让你为难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安慰的笑容对他说道:“别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治好常朵的病,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我们都得尽力的活着,别让自己有什么遗憾。”
我说着将钱硬塞到了他的手上,然后说了一句“算我偷偷给的”,常林这才接受了。而这一刻,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我和乔野都不是什么别人口中的坏人,我们只是在这个社会必然会产生的生活方式中,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兄弟,都愿意帮助一些正在受难的人们,只是这个阶段的他变得渴望获得成功和认可,而这个阶段的我却有点颓靡,有点在错综复杂的路上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
告别了常林,我又去了奶奶的病房。此时,杨瑾已经离开,陪着奶奶的只有一个最近刚刚雇来的看护,她正在卫生间里给奶奶洗着衣物。
我在奶奶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向她问道:“奶奶,想不想再吃点东西,我下去给你买。”
奶奶摇了摇头,然后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道:“桥,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你妈妈聊了很多,我告诉她你是个什么性子,不要用自己做生意的那套来逼你,这对你不管用,也会让你过的不舒心……同样,奶奶也有话要和你说……”奶奶停了停,她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才又说道:“桥,你也要记住,不管你妈妈她做错了什么,但她始终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人,她理应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你现在可以和她置气,可以不原谅她,但是等过了这阵子,奶奶还是希望你能和她冰释前嫌……奶奶在意的并不是她能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只想你以后受苦受难的时候,身边有一个能替你挡一挡的人,奶奶怕你以后命苦!”
我心里难受,恳求着说道:“奶奶,我们不说以后的事情好吗?”
奶奶拍了拍我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她是累了,可心中却有太多的牵挂,比如江继友,现在杨瑾回来了,却依然没有他的消息,他才是奶奶心中最放不下的人。
片刻之后,奶奶又睁开眼,低声对我说道:“桥,如果以后奶奶不在了,你爸爸他却回来了,你就替奶奶转告他几句话。你告诉他,这么些年来,奶奶从来没有记恨过他,希望他能到我和你爷爷的坟头拜一拜,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也就算了了我们心中的遗憾了。”
我将奶奶的手握的更紧了,我的心中有万千情绪在奔腾,就像苍凉的北风吹进了芦苇荡,孤独的窗户映着红烛的光。
我将自己假想成江继友,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难道他的世界里就没有孤独,就不需要温暖吗?而当年他又为什么非要追随杨瑾而去,如果他留在南京洗心革面,哪怕再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也不至于给这么多人带来这么多的痛苦!
我第一次有了想找杨瑾谈一谈的欲望,我想知道过去的这些年中,江继友到底有没有找到过她,我不愿意江继友像个迷一样活在我和奶奶的心中,然后成为我憎恨的对象、奶奶放不下的牵挂……他也该回来看看了,看看自己这个可怜的老妈妈!”
……
等奶奶睡下休息了,我才离开病房,然后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个便宜的小旅馆,我的房间在有点潮湿的一楼,门牌连同墙壁都是白色的,床头那一块地方被曾经的住客用黑色的笔写满了励志的话,而我就躺在床上抽着烟……
我的床离窗户很近,所以我能看见窗外的灯火,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太阳,我竟然在这个不足20个平方的封闭房间里获得了久违的安全感。
我怀着一腔热血将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然后又盖上了厚重的被子,就好像她正躺在我的身边,我们吃着一只苹果,看着一场球赛,不管窗外是天晴还是下雨都与我们无关,而那轻柔的灯光一直映衬着我们笑着的脸。
想起这些,我自己就笑了,然后又看着自己手中还没有抽完的香烟一阵失神,直到手机的信号灯在自己的右手边亮起,我才恍然回到了现实中。
我将最后一口烟吸完,然后拿起了电话,而这个来电号码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这是秦苗打来的。在我的记忆里,自从她出了那件事情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电话联系过。
我接通了电话,然后对她说道:“真不敢相信你会给我打电话!”
“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早该给你打电话了,是我做的不太像个朋友。”
我笑了笑,回道:“现在打也不晚,我正需要一个人聊聊天,我觉得自己快被那些压抑的情绪给憋死了。”
“我明天会去上海看看你奶奶,你的事情我们明天慢慢聊,你要想喝酒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喝个够。但是,今天这个电话我只想聊聊苏菡和孩子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乔野已经和秦苗说了苏菡当初带着孩子离开的事情。
片刻后,我回道:“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你和我确认一下,苏菡她真的是带着孩子离开南京的吗?”
“我可以确认,因为我千真万确看到了显示她怀孕的B超单,她说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之后就和她彻底失去联系了,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留下这个孩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电话那头的秦苗很肯定的说道:“只要不是遇到天灾人祸,她是一定会留下的。”
“那你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也许给我打电话之前,秦苗就已经在权衡利弊后做了打算,所以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回道:“我很快就会动身去找苏菡,然后将这个孩子带回南京,和乔野共同抚养。”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苏菡不公平,对你自己更不公平?”
“事到如今已经顾不上什么公平不公平了,我不想乔野的人生有缺憾……很多事情,我也在这段时间里想明白了,没有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完美的生活着,虽然我在上次的车祸中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是乔野却因此给了我更多的爱,也为我扛下了整个集团,让我不用每天都活在事业和生活给的双重焦虑中。这就是我们经常放在嘴边说的有得有失吧?我不应该怨天尤人,而是要学会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至于苏菡,我们带走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因为我们会给这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她也重新获得了自由。只要她自己不说,没有人知道她曾有过孩子,她可以将昨天彻底遗忘,然后重新选择生活,选择爱上除乔野之外的另一个男人……假如,她一定要带着那个孩子生活,她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你能想象到的。”
我总觉得秦苗的观点有那么一点让我感到别扭,却又无法反驳,最后只是一声轻叹,然后就和她说了晚安。其实,在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乔野的那刻起,我就预感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了。现在唯一的悬念,就是秦苗能不能顺利找到有心躲着他们的苏菡。
……
次日的早晨,我去医院给奶奶送了一份早餐,陪她在医院的广场上散了一会儿步后,便带着肖艾送给我的那把吉他,去了那个“一灯琴行”学习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节吉他课。
我因此认识了我的老师,兼琴行的老板,那个称自己为刘流的男人。不知道是宿命的安排,还是变态的巧合,我竟然在他教琴的教室里看到了他和袁真以及季小伟等人的演出合影。
询问之后,我才知道,他曾经也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可因为当年偷了一把别人价值不菲的吉他,而被学校给开除了。
这是我人生中,迄今为止见到过的一个最为坦白的人,因为他不仅告诉我自己曾经偷过吉他。还告诉我,他自己的人品有问题。要不然早就成为可以比肩袁真的音乐个体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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